徐霞客:闽游日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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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1:徐霞客:闽游日记后

徐霞客:闽游日记后

(此则为后记)

庚午(1630年)春,漳州司理叔促赴署。余拟是年暂止游屐,而漳南之使络绎于道,叔祖念莪翁,高年冒暑,坐促于家,遂以七月十七日启行。二十一日到武林。二十四日渡钱唐即钱塘,今钱唐江,波平不谷hú原意指有绉纹的纱,即处只作“皱”,如履平地。二十八日至龙游,觅得青湖舟,去衢尚二十里,泊于樟树潭。

三十日 过江山,抵青湖,乃舍舟登陆。循溪觅胜,得石崖于北渚。崖临回澜,澄潭漱其址,隙缀茂树,石色青碧,森森有芙蓉出水态。僧结槛依之,颇觉幽胜。余踞坐石上,有刘对予者,一见如故,因为余言:“江山北二十里有左坑,岩石奇诡,探幽之屐,不可不一过。”余欣然返寓,已下午,不成行。

八月初一日 冒雨行三十里。一路望江郎片石,咫尺不可见。先拟登其下,比至路口,不果没有成功。越山坑岭,宿于宝安桥。

初二日 登仙霞,越小竿岭,近雾已收,惟远峰漫不可见。又十里,饭于二十八都。其地东南有浮盖山,跨浙、闽、江西三省衢、处、信、宁四府之境,危峙仙霞、犁岭间,为诸峰冠。枫岭西垂,毕岭东障,梨岭则其南案也;怪石拿云,飞霞削翠。余每南过小竿,北逾梨岭,遥瞻丰采,辄为神往。既饭,兴不能遏止,遍询登山道。一牧人言:“由丹枫岭而止,为大道而远;由二十八都溪桥之左越岭,经白花岩上,道小而近”。余闻白花岩益喜,即迂道且趋之,况其近也!遂越桥南行数十步,即由左小()路登岭。三里下岭,折而南,渡一溪,又三里,转入南坞,即浮盖山北麓村也。分溪错岭,竹木清幽,里号金竹云。度木桥,由业纸者篱门入,取小级而登。初皆田畦高叠,渐渐直跻危崖。又五里,大石磊落,棋置星罗,松竹与石争隙。已入胜地,竹深石转,中峙一庵,即白花岩也。僧指其后山绝顶,峦石甚奇。庵之右冈环转而左,为里山庵。由里山越高冈两重,转下山之阳,则大寺也。右有梨尖顶,左有石龙洞,前瞰梨岭,可俯而挟矣。余乃从其右,二里,憩里山庵。里山至大寺约七里,路小而峻。先跻一冈,约二里,冈势北垂。越其东,坞下水皆东流,即浦城界。又南上一里,越一冈,循其左而上,是谓狮峰。雾重路塞,舍之。逾冈西下,复转南上,二里,又越一冈,其左亦可上狮峰,右即可登龙洞顶。乃南向直下,约二里,抵大寺。石痕竹影,白花岩正得其具体,而峰峦环列,此真独胜。雨阻寺中者两日。

初四日 冒雨为龙洞游。同导僧砍木通道,攀乱碛而上,雾wěng云气四起之意棘xiān锋利,芾fèi小石笼崖,狞恶如奇鬼。穿簇透峡,窈窕者,益之诡而藏其险;哉撸益之险而敛其高。如是二里,树底睨斜眼看峭。攀踞其内,右有夹壁,离立仅尺,上下如一,似所谓“一线天”者,不知其即通顶所由也。乃k点燃火篝灯,匍匐入一罅。罅夹立而高,亦如外之一线天,第外则顶开而明,此则上合而暗。初入,其合处犹通窍一二,深入则全黑矣。其下水流沙底,濡足而平。中道有片石,如舌上吐,直竖夹中,高仅三尺,两旁贴于洞壁。洞既束肩,石复当胸,天可攀践,逾之甚艰。再入,两壁愈夹,肩不能容。侧身而进,又有石片如前阻其隘口,高更倍之。余不能登,导僧援之。既登,僧复不能下,脱衣宛转久之,乃下。余犹侧仁石上,亦脱衣奋力,僧从石下掖之,遂得入。其内壁少舒可平肩,水较泓深,所称龙池也。仰睇其上,高不见顶,而石龙从夹壁尽处悬崖直下。洞中石色皆赭黄,而此石独白,石理粗砺成鳞甲,遂以“龙”神之。挑灯遍瞩而出。石隘处上逼下碍,入时自上悬身而坠,其势犹顺,出则自下侧身以透,胸与背既贴切于两壁,而膝复不能屈伸,石质刺肤,前后莫可悬接,每度一人,急之愈固,几恐其与石为一也。既出,欢若更生,而岚气忽澄,登霄在望。由明峡前行,芟割莽开荆,不半里,又得一洞,洞皆大石层叠,如重楼复阁,其中燥爽明透。

徘徊久之,复上跻重崖,二里,登绝顶,为浮盖最高处。踞石而坐,西北雾顿开,下视金竹里以东,崩坑坠谷,层层如碧玉轻绡,远近万状;惟顶以南,尚郁伏未出。循西岭而下,乃知此峰为浮盖最东。由此而西,蜿蜒数蜂,再伏再起,极于叠石庵在叠石庵终止,乃为西隅,再下为白花岩矣。既连越二蜂,即里山趋寺之第三冈也。时余每过一峰,辄一峰开霁,西峰诸石,俱各为披露。西峰尽,又越两峰,峰俱有石层叠。又一峰南向居中,前耸二石,一斜而尖,是名“梨头尖石”。二石高数十丈,堪为江郎支庶,而下俱浮缀叠石数块,承以石盘,如坐嵌空处,俱可徙倚。此峰南下一支,石多嶙峋,所称“双笋石人”,攒列寺右者,皆其派也。峰后散为五峰,回环离立,中藏一坪可庐,亦高峰所罕得者。又西越两峰,为浮盖中顶,皆盘石累叠而成,下者为盘,上者为盖,或数石共肩一石,或一石复平列数石,上下俱成叠台双阙,“浮盖仙坛”,洵不诬称矣。其石高削无级,不便攀跻。登其巅,群峰尽出。山顶之石,四旁有苔,如发下垂,嫩绿浮烟,娟然秀美可爱。西望叠石、石仙诸胜,尚隔三四峰,而日已过午,遂还饭寺中。别之南下,十里即大道,已在梨岭之麓。登岭,过九牧,宿渔梁下街。

初五日 下浦城舟,凡四日抵延平郡。

初十日 复逆流上永安溪,泊榕溪。其地为南平、沙县之中,各去六十里。先是浦城之溪水小,而永安之流暴涨,故顺逆皆迟。

十一日 舟曲随山西南行,乱石峥嵘,奔流悬迅。二十里,舟为石触,榜人以竹丝绵纸包片木掩而钉之,止涌而已。又十里,溪右一山,瞰溪如伏狮,额有崖两重,阁临其上,崖下圆石高数丈,突立溪中。于是折而东,又十里,月下上一滩,泊于旧县。

十二日 山稍开,西北二十里,抵沙县。城南临大溪,雉堞及肩,即溪崖也。溪中多置大舟,两旁为轮,关水以舂。西十里,南折入山间。右山石骨f削,而左山夹处,有泉落坳隙如玉箸。又西南二十里,泊洋口。其地路通尤溪。东有山曰里丰,为一邑之望。昨舟过伏狮崖,即望而见之,今绕其西而南向。

十三日 西南二十里,渐入山,又二十五里,至双口。遂折而西北行,五里,至横双口。溪右一水自北来,永安之溪自南来,至此合。其北来之溪,舟通岩前可七十里。又五里入永安界,曰新凌铺。

十四日 行永安境内,始闻猿声。南四十里为巩川。上大滩十里,东南行,忽望见溪右峰石突兀。既而直逼其下,则突兀者转为参差,为崩削,俱盘亘壁立,为峰为岩,为屏为柱,次第而见。中一峰壁削到底,或大书其上,曰“凌霄”。于是溪左之奇,亦若起而争胜者。已舟折西北,左溪之崖较诡异,而更有出左溪上者,则桃源涧也。其峰排突溪南,上逼层汉即天宇,而下瞰回溪,峰底深裂,流泉迸下,仰其上,曲槛飞栏,遥带不一,急停舟登焉。

循涧而入,两崖仅裂一罅,竹影逼溪内。得桥渡涧再上,有门曰“长春圃”。亟趋之,则溪南之峰,前所仰眺者,已在其北。乃北上,路旁一石,方平如砥。时暮色满山,路纵横不可辨,乃入大士殿,得道人为导。随之北,即循崖经文昌阁,转越两亭,俱悬崖缀壁。从此折入峭夹间,其隙仅分一线,上劈山巅,远透山北,中不能容肩,凿之乃受,累级斜上,直贯其中。余所见“一线天”数处,武彝、黄山、浮盖,曾未见若此之大而逼、远而整者。既而得天一方、四峰攒列。透隙而上,一石方整,曰棋坪。中复得一台,一树当空,根盘于上。有飞桥架两崖间,上下壁削,悬空而度,峰攒石裂,岈然成洞,曰环玉。出洞,复由棋坪侧历西坞而上,得一井,水甚甘冽。跻峰北隅,有亭甚豁,第北溪下绕,反以逼仄不能俯瞰。由此左下,又有泉一泓汇为池,以暮不及往。乃南上绝顶,一八角亭冠其上。复从西路下山,出倚云关,则石磴垂绝,罅间一下百丈。盖是山四面斗削,惟一线为暗磴,百丈为明梯,游者以梯下而一线上,始尽奇概,舍此别无可阶也。

还至大士殿,昏黑不可出。道人命徒碎木燃火,送之溪旁,孤灯穿绿坞,几若阴房磷火。道人云:“由长春圃二里,有不尘馆,旁又有一百丈岩,皆有胜可游。”余颔之即点头接受建议。返舟,促舟子夜行,不可,乃与奴辈并力刺舟撑船。幸滩无石,月渐朗,二鼓,泊废石梁下。行二十里,去永安止二里。

十五日 抵城西桥下,桥已毁。而大溪自西来,桥下之溪自南来,依然余游玉华时也。绕城西而南,溯南来之溪以去,五十里,至长倩。溪出山右,路循山左,乃舍溪登岭。越岭两重,西南过溪桥,五里,南过溪鸣桥。又五里,直凌西南山角,以为已穷绝顶,其上乃更复穹然。不复上,循山半而南,纡折翠微间,俯瞰山底,溪回屈曲,惟闻吼怒声,而深不见水,盖峻峦削岫,错立如交牙,水漱其根,上皆丛树,行者惟见翠葆即绿树丛浮空,非闻水声,几以为一山也。久之,偶于树隙稍露回湍,浑赤如血。又五里与赤溪遇,又五里止于林田。

十六日 沿山二里,有峰自南直下。峰东有小溪,西为大溪,俱北会林田,而注于大煞岭西者。渡小溪,循峰南上,共五里,到下桥。逶迤南跻,又八里,得上桥。一洵飞空,悬桥而度,两旁高峰插天。度桥,路愈峻,十里,从山夹中直跻两高峰之南,登岭巅。回视两高峰已在履下,计其崇峻,大煞、浮盖,当皆出其下。南下三十五里,抵宁洋县。

十七日 下舟达华封。

十八日 上午始()抵陆。渐登山阪,溪从右去,以滩高石阻,舟不能前也。十里,过山麓,又五里,跨华封绝顶,溪从其下折而西去。遥望西数里外,滩石重叠,水势腾激,至有一滩纯石,中断而不见水者,此峡中最险处。自念前以雨阻不能达,今奈何交臂失之?乃北下三里,得村一坞,以为去溪不远。沿坞西行里许,欲临溪,不得路,始从蔗畦中下。蔗穷,又有蔓植者,花如W,细荚未成,复践蔓行,上流沙削不受覆,方藉蔓为级,未几蔓穷,皆荆棘藤刺,丛不能入。初侧身投足,不辨高下,时时陷石坎,挂树杪miǎo细梢。既忽得一横溪,大道沿之。西三里,瞰溪咫尺,滩声震耳,谓前所望中断之险,必当其处。时大道直西去,通吴镇、罗埠。觅下溪之路,久不得,见一小路伏丛棘中,乃匍匐就之。初犹有路影,未几不一会,走不多远之意下皆积叶,高尺许,蜘网翳之;上则棘莽蒙密,钩发悬股,百计难脱;比等到脱,则悬涧注溪,危石叠嵌而下。石皆累空间,登其上,始复见溪,而石不受足,转堕深莽。余计不得前,乃即从涧水中攀石践流,遂抵溪石上。其石大如百间屋,侧立溪南,溪北复有崩崖壅水。水既南避巨石,北激崩块,冲捣莫容,跃隙而下,下即升降悬绝,倒涌逆卷,崖为之倾,舟安得通也?踞大石坐,又攀渡溪中突石而坐,望前溪西去,一泻之势,险无逾此。久之,溯大溪,践乱石,山转处溪田层缀,从之,始得路。循而西转,过所踞溪石二里许,滩声复沸如前,则又一危矶也。西二里,得小路,随山脊直瞰溪而下,始见前不可下之滩,即在其上流,而岭头所望纯石中断之滩,即在其下流。此嘴中悬两滩间,非至此,则两滩几有遁形矣几乎隐遁而看不见。逾岭下舟。明日,抵漳州司理署。

篇2:徐霞客:闽游日记前

徐霞客:闽游日记前

闽即福建省的简称。秦时即设闽中郡。该省最大的河流称闽江,因此该省简称“闽”。《闽游日记》分前后两部分,前部即是作者于1628年游时所记,后部则是作者1630年再次游闽时的记录,因游览线路不同,故所记所感俱不同。

《闽游日记》分前后两篇。

前篇记叙他于公元1628年入闽游历所见,后篇则叙公元1630年他再次游闽所见。在此之前,徐霞客于公元16游武夷山,公元16游九鲤湖,均分别作记。

前篇记叙了他由丹枫岭入闽,经浦城达今建瓯,再至延平府(今南平),乘舟达永安。中途兴游金斗山,对其乔松艳草、水色山光颇为留连,在廷平,游历玉华洞,并对在延平遇雪作了有趣记录,尽抒赤足奔于雪中的自然豪情,至于对玉华洞的描绘,极尽曲折手法,对洞外洞内之景皆观察细致,对洞内钟乳形态、颜色的描绘也尽其手段,显示出他对自然的高妙体悟。在永安,登临马山岭,远眺众山,心中爽快。

再南下,向漳平进发;再乘船入九龙江,对沿江两岸之境颇着笔墨,并对其江流水况亦作了描述。

此游记止记于抵南靖。

后篇所记是公元1630年入闽的游历。此次重记仙霞岭风光,其游迹有的与前次相同,亦有新的探险,如游龙洞、探龙池,脱衣奋力摩背贴胸而入之情景,既显其地之险胜又显其人之执着,非如此不能见新景。其下的描绘记游多笔墨酣畅,对山峰石笋、嫩绿浮烟俱尽情细写,直至延平。

到永安境内,游巩川(今贡川),描述山岩溪水甚精妙。特别对桃源洞之景的描绘引人入胜。入九龙江,对江流石岸峰烟树影多有妙笔,其刻画之精细比前篇胜出一筹。因其次游是受漳州司理所邀,故游踪以抵漳州为止。

崇祯改元戊辰之仲春即1628年,崇祯朱由检即位,更改年号,故称“改元”,发兴为闽、广游。二十日,始成行。三月十一日,抵江山之青湖,为入闽登陆道。十五里,出石门街,与江郎为面,如故人再晤。十五里,至峡口,已暮。又行十五里,宿于山坑。

十二日 二十里,登仙霞岭。三十五里,登丹枫岭,岭南即福建界。又七里,西有路越岭而来,乃江西永丰道,去永丰尚八十里。循溪折而东,八里至梨岭麓,四里登其巅,前六里,宿于九牧。

十三日 三十五里,过岭,饭于仙阳。仙阳岭不甚高,而山鹃丽日,颇可爱。饭后得舆,三十里抵浦城,日未晡也。时道路俱传泉、兴海盗为梗,宜由延平上永安。余亦久蓄玉华之兴,遂觅延平舟。

十四日 舟发四十里,至观前。舟子省家探望家园早泊,余遂过浮桥,循溪左登金斗山。石磴修整,乔松艳草,幽袭人裾。过三亭,入玄帝宫,由殿后登岭。兀兀中悬,四山环拱,重流带之,风烟欲暝,步步惜别!

十五日 辨色天微明即行。悬流鼓楫奔流的江水趋动舟船,一百二十里,泊水矶。风雨彻旦,溪喧如雷。

十六日 六十里,至双溪口,与崇安水合。又五十五里,抵建宁郡。雨不止。

十七日 水涨数丈,同舟俱阁搁浅不行。上午得三板舟,附搭乘之行。四十里,太平驿,四十里,大横驿,过如飞鸟。三十里,黯淡滩,水势奔涌。余昔游鲤湖过此,但见穹石山崖峙,舟穿其间,初不谓险;今则白波山立,石悉没形,险倍昔时。十里,至延平。

十八日 余以轻装出西门,为玉年洞游。南渡溪,令奴携行囊由沙县上水,至永安相待。余陆行四十里,渡沙溪而西。将乐之水从西来,沙县之水从南来,至此合流,亦如延平之合建溪也。南折入山,六十里,宿三连铺,乃瓯宁、南平、顺昌三县之界。

十九日 五里,越白沙岭,是为顺昌境。又二十五里,抵县。县临水际,邵武之水从西来,通光泽;归化之水从南来,俱会城之东南隅。隔水望城,如溪堤带流也。循水南行三十里,至杜源,忽雪片如掌。十五里至将乐境,乃杨龟山故里也。又十五里,为高滩铺。阴霾尽舒,碧空如濯,旭日耀芒,群峰积雪,有如环玉。闽中以雪为奇,得之春末为尤奇。村氓市媪老太婆,俱曝日提炉;而余赤足飞腾,良大快也!二十五里,宿于山涧渡之村家。

二十日 渡山涧,溯大溪南行。两山成门曰莒峡。溪崖不受趾,循山腰行。十里,出莒峡铺,山始开。又十里,入将乐。出南关,渡溪而南,东折入山,登滕岭。南三里,为玉华洞道。先是过滕岭即望东南两峰耸立,翠壁嶙峋,迥与诸峰分形异色。抵其麓,一尾横曳,回护洞门。门在山坳间,不甚轩豁,而森碧上交,清流出其下,不觉神骨俱冷。山半有明台庵,洞后门所经。余时未饭,复出道左登岭。石磴萦松,透石三里,青芙蓉顿开,庵当其中。饭于庵,仍下至洞前门,觅善导者。乃碎斫松节置竹篓中,导者肩负之,手提铁络,置松燃火,烬辄益之。初入,历级而下者数尺,即流所从出也。溯流屈曲,度木板者数四,倏隘倏穹,倏上倏下,石色或白或黄,石骨或悬或竖,惟“荔枝柱”、“风泪烛”、“幔天帐”、“达摩渡江”、“仙人田”、“葡萄伞”、“仙钟”、“仙鼓”最肖。沿流既穷,悬级而上,是称“九重楼”。遥望空蒙,忽曙色欲来,所谓“五更天”也。至此最奇,恰与张公洞由暗而明者一致。盖洞门斜启,玄朗映彻,犹未睹天碧也。从侧岭仰瞩,得洞门一隙,直受圆明。其洞口由高而坠,弘含奇瑰,亦与张公同。第张公森悬诡丽者,俱罗于受明之处;此洞眩巧争奇,遍布幽奥,而辟户更拓。两洞同异,正在伯仲间也。拾级上达洞顶,则穹崖削天,左右若青玉Wchēng红色肤,实出张公所未备。下山即为田塍。四山环锁,水出无路,汩然中坠,盖即洞间之流、此所从入也。复登山半,过明台庵。庵僧曰:“是山石骨棱厉,透露处层层有削玉裁云态,苦为草树所翳,故游者知洞而不知峰。”遂导余上拾鸟道,下披蒙茸,得星窟焉。三面削壁丛悬,下坠数丈。窟旁有野橘三株,垂实累累。从山腰右转一二里,忽两山交脊处,棘翳四塞,中有石磴齿齿,萦回于悬崖夹石间。仰望峰顶,一笋森森独秀。遂由洞后穹崖之上,再历石门,下浴庵中,宿焉。

二十一日 仍至将乐南门,取永安道。

二十四日 始至永安,舟奴犹未至。

二十五日 坐待奴于永安旅舍。乃市顺昌酒,浮白饮酒楼下。忽呼声不绝,则延平奴也。遂定明日早行计。

二十六日 循城溯溪,东南二十里,转而南二十五里,登大泄岭,迢itiāoyáo高峻行云雾中。如是十五里,得平阪,曰林田。时方下午,雨大,竟止。林田有两溪自南来,东浑赤如血,西则一川含绿,至此合流。

二十七日 溯赤溪行。久之,舍赤溪,溯澄溪。共二十里,渡坑源上下桥,登马山岭。转上转高,雾亦转重,正如昨登大泄岭时也。五里,透穿过其巅,为宁洋界。下五里,饭于岭头。时旭日将中,万峰若引镜照面。回望上岭,已不可睹,而下方众岫骈列,无不献形履下。盖马山绝顶,峰峦自相亏蔽,至此始廓然为南标。询之土人,宁洋未设县时,此犹属永安;今则岭北水俱北者属延平,岭南水俱南者属漳州。随山奠川,固当如此建置也。其地南去宁洋三十里,西为本郡之龙岩,东为延平之大田云。下山十里,始从坑行。渡溪桥而南,大溪遂东去。逾岭,复随西来小溪南行,二十里,抵宁洋东郭。绕城北而西,则前大溪经城南来,恰与小溪会,始胜舟。

二十八日 将南下,传盗警,舟不发者两日。

四月初一日平明,舟始前,溪从山峡中悬流南下。十余里,一峰突而西,横绝溪间,水避而西,复从东折,势如建瓴意即水势忽而畅,曰石嘴滩。乱石丛立,中开一门,仅容舟。舟从门坠,高下丈余,余势屈曲,复高下数丈,较之黯淡诸滩,大小虽殊悬,险更倍之也。

众舟至此,俱鳞次以下。每下一舟,舟中人登岸,共以缆前后倒曳之,须时乃放。过此,山峡危逼,复嶂插天,曲折破壁而下,真如劈翠穿云也。三十里,过馆头,为漳平界。一峰又东突,流复环东西折,曰溜水滩。峰连嶂合,飞涛一缕,直舟从云汉,身挟龙湫矣。已而山势少开,二十余里,为石壁滩。其石自南而突,与流相扼,流不为却,捣击之势,险与石嘴、溜水而三也。下此,有溪自东北来合;再下,夹溪复至东北来合,溪流遂大,势亦平。又东二十里,则漳平县也。

宁洋之溪,悬溜迅急,十倍建溪。盖浦城至闽安入海,八百余里,宁洋至海澄入海,止三百余里,程愈迫则流愈急。况梨岭下至延平,不及五百里,而延平上至马岭,不及四百而峻,是二岭之高伯仲也。其高既均,而入海则减,雷轰入地之险,宜咏于此。

初二日 下华封舟。行数里,山势复合,重滩叠溜,若建溪之太平、黯淡者,不胜数也。六十里,抵华封,北溪至此皆从石脊悬泻,舟楫不能过,遂舍舟逾岭。凡水惟滥觞发源之始,不能浮槎竹筏,若既通,而下流反阻者,止黄河之三门集津,舟不能上下。然汉、唐挽漕水道,缆迹犹存;未若华封,自古及今,竟无问津之时。拟沿流穷其险处,而居人惟知逾岭,无能为导。

初三日 登岭,十里至岭巅,则溪()水复自西来,下循山麓,俯瞰只一衣带水耳。又五里,则P坠落然直下,又二里,抵溪。舟行八十里,至西溪。西南陆行三十里,即漳郡;顺流东南二十里,为江东渡,乃兴、泉东来驿道也;又顺流六十里,则出海澄入海焉。

初四日 舆行二十里,入漳之北门。访叔司理,则署印南靖,去郡三十里。遂雨中出南门,下夜船往南靖。

初五日 晓达南靖,以溯流迂曲也。溪自南平来,到南靖六十里,势于西溪同其浩荡,经漳郡南门,亦至海澄入海。不知漳之得名,两溪谁执牛耳也?

篇3:徐霞客:游庐山日记

徐霞客:游庐山日记

庐山位于江西省北部,长约25公里,宽约10公里,略呈椭圆形。它高踞长江南岸,可东瞰鄱阳湖。山上多f岩峭壁,奇花异树,云雾变幻不定,气候凉爽宜人。

多飞瀑、 溪涧,亦有深潭、平湖。徐霞客于万历四十六年(即16 )八月游此山。

庐山可说是我国最着名的旅游风景区之一。

该篇游记虽记叙的内容多为众人所知,徐霞客也未记他有特别的探险,但文章写得非常精彩,主要表现在对各山峰各流水的细致描摹,语言非常丰富,刻划各泉水、飞瀑的不同特点非常准确,特别对三叠泉瀑布的描写,非但张弛有致描写准确,更注重了石、水、潭、山势之间的联系,加上作者自己的主观感受,为此景增添了无尽的魅力。

该记描绘多于记游,故笔法显得放纵舒畅,抒情写景也结合得很恰当,是一篇不可多得的游记佳品。

戊午(1618年),余同兄雷门、白夫,以八月十八日至九江。易小舟,沿江南入龙开河,二十里,泊李裁缝堰。登陆,五里,过西林寺,至东林寺。寺当庐山之阴,南面庐山,北倚东林山。山不甚高,为庐之外廊。中有大溪,自东而西,驿路界其间,为九江之建昌孔道。寺前临溪,入门为虎溪桥,规模甚大,正殿夷毁,右为三笑堂。

十九日 出寺, 循山麓西南行。五里,越广济桥,始舍官道,沿溪东向行。又二里,溪回山合,雾色霏霏如雨。一人立溪口,问之,由此东上为天池大道,南转登石门,为天池寺之侧径。余稔知石门之奇,路险莫能上,遂倩请、雇其人为导,约二兄径至天池相待。遂南渡小溪二重,过报国寺,从碧条香蔼绿树香雾中攀陟五里,仰见浓雾中双石淞,即石门也。一路由石隙而入,复有二石峰对峙。路宛转峰罅,下瞰绝涧诸峰,在铁船峰旁,俱从涧底矗耸直上,离立咫尺,争雄竞秀,而层烟叠翠,澄映四外。其下喷雪奔雷。腾空震荡,耳目为之狂喜。门内对峰倚壁,都结层楼危阙。徽人邹昌明、毕贯之新建精庐书斋,僧容成焚修其间。从庵后小径,复出石门一重,俱从石崖上,上攀下蹑,磴穷则挽藤,藤绝置木梯以上。如是二里,至狮子岩。岩下有静室。越岭,路颇平。再上里许,得大道,即自郡城南来者。历级而登,殿已当前,以雾故不辨。逼之走近它,而朱楹彩栋,则天池寺也,盖毁而新建者。由右庑wǔ廊屋侧登聚仙亭,亭前一崖突出,下临无地,曰文殊台。出寺,由大道左登披霞亭。亭侧岐路东上山脊,行三里。由此再东二里,为大林寺;由此北折而西,曰白鹿升仙台;北折而东,曰佛手岩。升仙台三面壁立,四旁多乔松,高帝御制周颠仙庙碑在其顶,石亭覆之,制甚古指制作工艺和格式都很古雅考究。

佛手岩穹然轩峙,深可五六丈,岩靖石岐横出,故称“佛手”。循岩侧庵右行,崖石两层,突出深坞,上平下仄狭窄,访仙台遗址也。台后石上书“竹林寺”三字。

竹林为匡庐即庐山幻境,可望不可即;台前风雨中,时时闻钟梵声佛寺敲钟和诵经之音,故以此当之,时方云雾迷漫,即坞中景亦如海上三山即蓬莱、方丈、瀛洲三神山,何论竹林?还出佛手岩,由大路东抵大林寺。寺四面峰环,前抱一溪。溪上树大三人围,非桧非杉,枝头着子累累,传为宝树,来自西域,向原来有二株,为风雨拔去其一矣。

二十日 晨雾尽收。出天池,趋文殊台。四壁万仞,俯视铁船峰,正可飞舄xì神仙来去。 山北诸山,伏如聚yì蚁之本字。匡湖洋洋山麓鄱阳湖在山下一片汪洋,长江带之,远及天际。因再为石门游,三里,度昨所过险处,至则容成方持贝叶佛经出迎,喜甚,导余历览诸峰。上至神龙宫右,折而下,入神龙宫。奔涧鸣雷,松竹荫映,山峡中奥寂境也。循旧路抵天池下,从岐径东南行十里,升降于层峰幽涧;无径不竹,无阴不松,则金竹坪也。诸峰隐护,幽倍天池,旷则逊之。复南三里,登莲花峰侧,雾复大作。是峰为天池案山,在金竹坪则左翼也。峰顶丛石嶙峋,雾隙中时作窥人态,以雾不及登。

越岭东向二里,至仰天坪,因谋尽汉阳之胜。汉阳为庐山最高顶,此坪则为僧庐之最高者。坪之阴北,水俱北流从九江;其阳南,水俱南下属南康。余疑坪去汉阳当不远,僧言中隔桃花峰,尚有十里遥。出寺,雾渐解。从山坞西南行,循桃花峰东转,过晒谷石,越岭南下,复上则汉阳峰也。先是遇一僧,谓峰顶无可托宿,宜投慧灯僧舍,因指以路。未至峰顶二里,落照盈山,遂如僧言,东向越岭,转而西南,即汉阳峰之阳也。一径循山,重嶂幽寂,非复人世。里许,蓊然竹丛中得一龛,有僧短发覆额,破衲僧衣赤足者,即慧灯也,方挑水磨腐。竹内僧三四人,衣履揖客,皆慕灯远来者。复有赤脚短发僧从崖间下,问之,乃云南鸡足山僧。灯有徒,结茅于内,其僧历悬崖访之,方返耳。余即拉一僧为导,攀援半里,至其所。

石壁峭削,悬梯以度,一茅如慧灯龛。僧本山下民家,亦以慕灯居此。至是而上仰汉阳,下俯绝壁,与世xiòng远隔矣。暝色已合,归宿灯龛。灯煮腐相饷,前指路僧亦至。灯半一腐,必自己出,必遍及其徒。徒亦自至,来僧其一也。

二十一日 别灯, 从龛后小径直跻汉阳峰。攀茅拉棘,二里,至峰顶。南瞰鄱湖,水天浩荡。东瞻湖口,西盼建昌,诸山历历,无不俯首失恃指眼见之山都比汉阳峰低,因而无法与之抗衡。惟北面之桃花峰,铮铮比肩,然昂霄逼汉,此其最矣。

下山二里,循旧路,向五老峰。汉阳、五老,俱匡庐南面之山,如两角相向,而犁头尖界于中,退于后,故两峰相望甚近。而路必仍至金竹坪,绕犁头尖后,出其左胁,北转始达五老峰,自汉阳计之,且三十里。余始至岭角,望峰顶坦夷,莫详五老面目。及至峰顶,风高水绝,寂无居者。因遍历五老峰,始知是山之阴,一冈连属;阳则山从绝顶平剖,列为五枝,凭空下坠者万仞,外无重冈叠嶂之蔽,际目视野甚宽。然彼此相望,则五峰排列自掩,一览不能兼收;惟登一峰,则两旁无底。

峰峰各奇不少稍让,真雄旷之极观也!

仍下二里,至岭角。北行山坞中,里许,入方广寺,为五老新刹。僧知觉甚稔熟悉三叠之胜,言道路极艰,促余速行。北行一里,路穷,渡涧。随涧东西行,鸣流下注乱石,两山夹之,丛竹修枝,郁葱上下,时时仰见飞石,突缀其间,转入转佳。既而涧旁路亦穷,从涧中乱石行,圆者滑足,尖者刺履。如是三里,得绿水潭。

一泓深碧,怒流倾泻之上,流者喷雪,停者毓黛毓同“育”,生出之意,整句意为驻留下来的水积蓄起来,则变成深青色。又里许,为大绿水潭。水势至此将堕,大倍之,怒亦益甚。潭有峭壁乱耸,回互逼立,下瞰无底,但闻轰雷倒峡之声,心怖目眩,泉不知从何坠去也。于是涧中路亦穷,乃西向登峰。峰前石台鹊起,四瞰层壁,阴森逼侧。泉为所蔽,不得见,必至对面峭壁间,方能全收其胜。乃循山冈,从北东转。二里,出对崖,下瞰,则一级、二级、三级之泉,始依次悉见。其坞中一壁,有洞如门者二,僧辄指为竹林寺门云。顷之,北风自湖口吹上,寒生粟起,急返旧路, 至绿水潭。 详观之,上有洞翕然敛缩的样子下坠。僧引入其中,曰:

“此亦竹林寺三门之一。”然洞本石罅夹起,内横通如“十”字,南北通明,西入似无底止。出,溯溪而行,抵方广,已昏黑。

二十二日 出寺, 南渡溪,抵犁头尖之阳。东转下山,十里,至楞伽院侧。遥望山左胁,一瀑从空飞坠,环映青紫,夭矫屈曲暄水势大而飞溅,亦一雄观。五里,过栖贤寺,山势至此始就平。以急于三峡涧,未之入。里许,至三峡涧。涧石夹立成峡,怒流冲激而来,为峡所束,回奔倒涌,轰振山谷。桥悬两岩石上,俯瞰深峡中,进珠戛玉形如珠溅,声如击玉。过桥,从岐路东向,越岭趋白鹿洞。路皆出五老峰之阳,山田高下,点错民居。横历坡陀不平的山坡,仰望排嶂者三里,直入峰下,为白鹤观。()又东北行三里,抵白鹿洞唐代江州刺史李渤曾在此读书,并随身养一白鹿,因此得名,亦五老峰前一山坞也。环山带溪,乔松错落。出洞,由大道行,为开先道。盖庐山形势,犁头尖居中而少逊,栖贤寺实中处焉;五老左突,下即白鹿洞;右峙者,则鹤鸣峰也,开先寺当其前。于是西向循山,横过白鹿、栖贤之大道,十五里,经万松寺,陟一岭而下,山寺巍然南向者,则开先寺也。从殿后登楼眺瀑, 一缕垂垂,尚在五里外,半为山树所翳yì遮掩,倾泻之势,不及楞伽道中所见。惟双剑崭崭众峰间,有芙蓉插天之态;香炉一峰,直山头圆阜耳。从楼侧西下壑,涧流铿然泻出峡石,即瀑布下流也。瀑布至此,反隐不复见,而峡水汇为龙潭,澄映心目。坐石久之,四山暝色,返宿于殿西之鹤峰堂。

二十三日 由寺后侧径登山。 越涧盘岭,宛转山半。隔峰复见一瀑,并挂瀑布之东,即马尾泉也。五里,攀一尖峰,绝顶为文殊台。孤峰拔起,四望无倚,顶有文殊塔。对崖削立万仞,瀑布轰轰下坠,与台仅隔一涧,自巅至底,一目殆无不尽。

不登此台,不悉此瀑之胜。下台,循山冈西北溯溪,即瀑布上流也。一径忽入,山回谷抱,则黄岩寺据双剑峰下。越涧再上,得黄石岩。岩石飞突,平覆如砥。岩侧茅阁方丈,幽雅出尘。阁外修竹数竿,拂群峰而上,与山花霜叶,映配峰际。鄱湖一点,正当窗牖。纵步溪石间,观断崖夹壁之胜。仍饭开先,遂别去。

篇4:徐霞客:游黄山日记

徐霞客:游黄山日记

黄山,原名黟山,唐代天宝年后改为今名。相传黄帝与容成子、浮丘公同在此炼丹, 故名黄山。位于安徽歙县与太平县间,面积约154平方公里。黄山风景以奇松怪石、云海、温泉最着名。徐霞客在此日记中对黄山松及云海推崇备至。

此记是徐霞客初游黄山时所作。黄山是他游白岳山后所游览的又一名山。该记颇为详细地记叙了黄山的几大旅游资源和景色特点,如黄山温泉、黄山松等。同时也记录了一路游程的艰险,如踏雪寻径、凿冰开路等。对天都、莲花二峰也有侧面描绘,对石笋M、天平M等胜景赞颂备至。

该记颇能显示徐霞客写景状物的功夫,用词遣句都很精当巧妙,其章法开合得度、松紧适中,对雪光山色的渲染也使具体各景相得益彰。该记可以看作是对黄山胜景的总体描绘,有此基础,他的第二篇黄山日记便会有更多的余地来细述黄山天都、莲花二峰以及黄山雾海。

初二日 自白岳下山, 十里,循麓而西,抵南溪桥。渡大溪,循别溪,依山北行。十里,两山峭逼如门,溪为之束。越而下,平畴颇广。二十里,为猪坑。由小路登虎岭,路甚峻。十里,至岭。五里,越其麓。北望黄山诸峰,片片可掇duō拾取。又三里,为古楼坳。溪甚阔,水涨无梁,木片弥满布一溪,涉之甚难。二里,宿高桥。

初三日 随樵者行, 久之,越岭二重。下而复上,又越一重。两岭俱峻,曰双岭。共十五里,过江村。二十里,抵汤口,香溪、温泉诸水所由出者。折而入山,沿溪渐上,雪且没趾。五里,抵祥符寺。汤泉即黄山温泉,又名朱砂泉在隔溪,遂俱解衣赴汤池。池前临溪,后倚壁,三面石L,上环石如桥。汤深三尺,时凝寒未解,面汤气郁然,水泡池底汩汩起,气本香冽。黄贞父谓其不及盘山,以汤口、焦村孔道, 浴者太杂età即杂乱出。浴毕,返寺。僧挥印引登莲花庵,蹑雪循涧以上。涧水三转,下注而深泓者,曰白龙潭;再上而停涵石间者,曰丹井。井旁有石突起,曰“药臼”,曰“药铫”diào即小铁锅。宛转随溪,群峰环耸,木石掩映。

如此一里,得一庵,僧印我他出,不能登其堂。堂中香炉及钟鼓架,俱天然古木根所为。遂返寺宿。

初四日 兀wù坐枯坐听雪溜竟日。

初五日 云气甚恶, 余强卧至午起。挥印言慈光寺颇近,令其徒引。过汤地,仰见一崖,中悬鸟道,两旁泉泻如练。余即从此攀跻上,泉光云气,撩绕衣裾。已转而右,则茅庵上下,磬韵香烟,穿石而出,即慈光寺也。寺旧名珠砂庵。比丘为余言:“山顶诸静室,径为雪封者两月。今早遣人送粮,山半雪没腰而返。”余兴大阻,由大路二里下山,遂引被卧。

初六日 天色甚朗。 觅导者各携筇qióng手杖上山,过慈光寺。从左上,石峰环夹,其中石级为积雪所平,一望如玉。蔬木茸茸中,仰见群峰盘结,天都独巍然上挺。数里,级愈峻,雪愈深,其阴处冻雪成冰,坚滑不容着趾。余独前,持杖凿冰,得一孔置前趾,再凿一孔,以移后趾。从行者俱循此法得度。上至平冈,则莲花、云门诸峰,争奇竞秀,若为天都拥卫者。由此而入,绝岘yǎn大小成两截的山危崖,尽皆怪松悬结。高者不盈丈,低仅数寸,平顶短,盘根虬干,愈短愈老,愈小愈奇,不意奇山中又有此奇品也!松石交映间,冉冉慢慢地僧一群从天而下,俱合掌言:“阻雪山中已三月,今以觅粮勉到此。公等何由得上也?”且言:“我等前海诸庵,俱已下山,后海山路尚未通,惟莲花洞可行耳。”已而从天都峰侧攀而上,透峰罅而下,东转即莲花洞路也。余急于光明顶、石笋Mgāng又作“杠”,即石桥之胜,遂循莲花峰而北。上下数次,至天门。两壁夹立,中阔摩肩,高数十丈,仰面而度,阴森悚骨。其内积雪更深,凿冰上跻,过此得平顶,即所谓前海也。

由此更上一峰,至平天M。M之兀突独耸者,为光明顶。由M而下,即所谓后海也。

盖平天M阳为前海,阴为后海,乃极高处,四面皆峻坞,此独若平地。前海之前,天都莲花二峰最峻,其阳属徽之歙shè地名,其阴属宁之太平。

余至平天M,欲望光明顶而上。路已三十里,腹甚枵xiāo变虚,即肚子很饿,遂入M后一庵。庵僧俱踞石向阳。主僧曰智空,见客色饥,先以粥饷。且曰:“新日太皎,恐非老睛。”因指一僧谓余曰:“公有余力,可先登光明顶而后中食,则今日犹可抵石笋M,宿是师处矣。”余如言登顶,则天都、莲花并肩其前,翠微、三海门环绕于后,下瞰绝壁峭岫,罗列坞中,即丞相原也。顶前一石,伏而复起,势若中断,独悬坞中,上有怪松盘盖。余侧身攀踞其上,而浔阳踞大顶相对,各夸胜绝。

下入庵,黄粱已熟。饭后,北向过一岭,踯躅菁莽中,入一庵,曰狮子林,即智空所指宿处。主僧霞光,已待我庵前矣。遂指庵北二峰曰:“公可先了此胜。”

从之。俯窥其阴,则乱峰列岫,争奇并起。循之西,崖忽中断,架木连之,上有松一株,可攀引而度,所谓接引崖也。度崖,空石罅而上,乱石危缀间,构木为石,其中亦可置足,然不如踞石下窥更雄胜耳。下崖,循而东,里许,为石笋M。M脊斜亘,两夹悬坞中,乱峰森罗,其西一面即接引崖所窥者。M侧一峰突起,多奇石怪松。登之,俯瞰壑中,正与接引崖对瞰,峰回岫转,顿改前观。

下峰,则落照拥树,谓明晴可卜,踊跃归庵。霞光设茶,引登前楼。西望碧痕一缕,余疑山影。僧谓:“山影夜望甚近,此当是云气。”余默然,知为雨兆也。

初七日 四山雾合。 少顷,庵之东北已开,西南腻甚指雾气非常凝滞厚重,若以庵为界者,即狮子峰亦在时出时没间。晨餐后,由接引崖践雪下。坞半一峰突起,上有一松裂石而出,巨干高不及二尺,而斜拖曲结,蟠翠三丈余,其根穿石上下,几与峰等,所谓“扰龙松”是也。

攀玩移时,望狮子峰已出,遂杖而西。是峰在庵西南,为案山。二里,蹑其巅,则三面拔立坞中,其下森峰列岫,自石笋、接引两坞迤逦至此,环结又成一胜。登眺间,沉雾渐爽舒朗,急由石笋M北转而下,正昨日峰头所望森阴径也。群峰或上或下,或巨或纤,或直或欹,与身穿绕而过。俯窥辗顾,步步生奇,但壑深雪厚,一步一悚。

行五里,左峰腋一窦透明,曰“天窗”。又前,峰旁一石突起,作面壁状,则“僧坐石”也。下五里,径稍夷,循涧而行。忽前涧乱石纵横,路为之塞。越石久之,一阙新崩,片片欲堕,始得路。仰视峰顶,黄痕一方,中间绿字宛然可辨,是谓“天牌”,亦谓“仙人榜”。又前,鲤鱼石;又前,白龙池。共十五里,一茅出涧边,为松谷庵旧基。再五里,循溪东西行,又过五水,则松谷庵矣。再循溪下,溪边香气袭人,则一梅亭亭正发,山寒稽雪,至是始芳。抵青龙潭,一泓深碧,更会两溪,比白龙潭势既雄壮,而大石磊落,奔流乱注,远近群峰环拱,亦佳境也。

还餐松谷,往宿旧庵。余初至松谷,疑已平地,及是询之,须下岭二重,二十里方得平地,至太平县共三十五里云。

初八日 拟寻石笋奥境,竟为天夺,浓雾迷漫。抵狮子林,风愈大,雾亦愈厚。

余急欲趋炼丹台,遂转西南。三里,为雾所迷,偶得一庵,入焉。雨大至,遂宿此。

初九日 逾午少霁qì晴。庵僧慈明,甚夸西南一带峰岫不减石笋M,有“秃颅朝天”、“达摩面壁”诸名。余拉浔阳蹈乱流至壑中,北向即翠微诸峦,南向即丹台诸坞,大抵可与狮峰竞驾,未得比肩石笋也。雨踵至,急返庵。

初十日 晨雨如注, 午少停()。策杖二里,过飞来峰,此平天M之西北岭也。其阳坞中,峰壁森峭,正与丹台环绕。二里,抵台。一峰西垂,顶颇平伏。三面壁翠合沓重叠,前一小峰起坞中,其外则翠微峰、三海门蹄股拱峙。登眺久之。东南一里,绕出平天M下。雨复大至,急下天门。两崖隘肩,崖额飞泉,俱从人顶泼下。

出天门,危崖悬叠,路缘崖半,比后海一带森峰峭壁,又转一境。“海螺石”即在崖旁,宛转酷肖,来时忽不及察,今行雨中,颇稔其异,询之始知。已趋大悲庵,由其旁复趋一庵,宿悟空上人处。

十一日 上百步云梯。梯磴插天,足趾及腮,而磴石倾侧岈,兀兀wù挺立高耸欲动,前下时以雪掩其险,至此骨意俱悚。上云梯,即登莲花峰道。又下转,由峰侧而入,即文殊院、莲花洞道也。以雨不止,乃下山,入汤院,复浴。由汤口出,二十里抵芳村,十五里抵东潭,溪涨不能渡而止。黄山之流,如松谷、焦村,俱北出太平;即南流如汤口,亦北转太平入江;惟汤口西有流,至芳村而巨,南趋岩镇,至府西北与绩溪会。

篇5:徐霞客:游黄山日记后

徐霞客:游黄山日记后

此篇为第二次游黄山所记,此记主要记叙作者登天都峰、莲花峰之经历和所见胜景,所记比前一篇更集中,文字更优美精致,该文曾选入中学课本,几乎堪称全书之首。

徐霞客第一次游黄山时,未上天都、莲花二峰,此次是为了却夙愿而来,当然兴趣盎然,而且天都、莲花二峰都能满足他的好奇探胜的愿望。

其记与前一篇不同。他不但细致地叙写了自己爬山历险的具体过程,而且满怀激情地描绘了山顶所见奇景,在天都峰,他对雾气出没的氤氲景致,对古松曲直挺拔之状都做了刻画。对莲花峰之景重在描绘其独高众山,独出诸峰,人登其上则欢舞欲狂的情状。该游记语言精练而又恣肆自如,加之作者心情舒畅,故而整个文章神采飞扬,充满色彩感,实为难得佳作。

戊午(公元16) 九月初三日 出白岳榔梅庵,至桃源桥。从小桥右下,陡甚,即旧向黄山路也。七十里,宿江村。

初四日 十五里, 至汤口。五里,至汤寺,浴于汤池。扶杖望朱砂庵而登。十里,上黄泥冈。向时云里诸峰,渐渐透出,亦渐渐落吾杖底。转入石门,越天都之胁而下,则天都、莲花二顶,俱秀出天半,路旁一岐东上,乃昔所未至者,遂前趋直上,几达天都侧。复北上,行石罅中。石峰片片夹起;路宛转石间,塞者凿之,陡者级之,断者架木通之,悬者植梯接之。下瞰峭壑阴森,枫松相间,五色纷披,灿若图绣。因念黄山当生平奇览,而有奇若此,前未一探,兹游快且愧矣!

时夫仆俱阻险行后,余亦停弗上;乃一路奇景,不觉引余独往。既登峰头,一庵翼然,为文殊院,亦余昔年欲登未登者。左天都,右莲花,背倚玉屏风,两峰秀色,俱可手Glǎn同揽。四顾奇峰错列,众壑纵横,直黄山绝胜处!非再至,焉知其奇若此?遇游僧澄源至,兴甚勇。时已过午,奴辈适至。立庵前,指点两峰。庵僧谓:“天都虽近而无路,莲花可登而路遥。只宜近盼天都,明日登莲顶。”余不从,决意游天都。挟澄源、奴子仍下峡路。至天都侧,从流石蛇行而上。攀草牵棘,石块丛起则历块,石崖侧削则援崖。每至手足无可着处,澄源必先登垂接。每念上既如此,下何以堪?终亦不顾。历险数次,遂达峰顶。惟一石顶壁起犹数十丈,澄源寻视其侧,得级,挟予以登。万峰无不下伏,独莲花与抗耳。时浓雾半作半止,第一阵至,则对面不见。眺莲花诸峰,多在雾中。独上天都,予至其前,则雾徙于后;予越其右,则雾出于左。其松犹有曲挺纵横者;柏虽大于如臂,无不平贴石上、如苔藓然。 山高风巨,雾气去来无定。下盼诸峰,时出为碧峤jiào尖而高的山,时没为银海。再眺山下,则日光晶晶,别一区宇也。日渐暮,遂前其足,手向后据地,坐而下脱。至险绝处,澄源并肩手相接。度险,下至山坳,暝色已。复从峡度栈以上,止文殊院。

初五日平明, 从天都峰坳中北下二里,石壁岈然。其下莲花洞正与前坑石笋对峙,一坞幽然。别澄源,下山至前岐路侧,向莲花峰而趋。一路沿危壁西行,凡再降升,将下百步云梯,有路可直跻莲花峰。既陟而磴绝,疑而复下。隔峰一僧高呼曰:“此正莲花道也!”乃从石玻侧度石隙。径小而峻,峰顶皆巨石鼎峙,中空如室。从其中叠级直上,级穷洞转,屈曲奇诡,如下上楼阁中,忘其峻出天表也。

一里得茅庐,倚石罅中。徘徊欲开,则前呼道之僧至矣,僧号凌虚,结茅于此者,遂与把臂陟顶。顶上一石,悬隔二丈,僧取梯以度。其巅廓然开阔舒朗,四望空碧,即天都亦俯首矣。盖是峰居黄山之中,独出诸峰上,四面岩壁环耸,遇朝阳霁色,鲜映层发,令人狂叫欲舞。

久之,返茅庵,凌虚出粥相饷,啜一盂,乃下。至岐路侧,过大悲顶,上天门。

三里,至炼丹台。循台()嘴而下,观玉屏风、三海门诸峰,悉从深坞中壁立起。其丹台一冈中垂,颇无奇峻,惟瞰翠微之背,坞中峰峦错耸,上下周映,非此不尽瞻眺之奇耳。还过平天M,下后海,入智空庵,别焉。三里,下狮子林,趋石笋M,至向年所登尖峰上。倚松而坐,瞰坞中峰石回攒,藻绩如画的景色满眼,始觉匡庐、石门,或具一体,或缺一面,不若此之闳博宏大丰富富丽也!久之,上接引崖,下眺坞中,阴阴觉有异。复至冈上尖峰侧,践流石,援棘草,随坑而下,愈下愈深,诸峰自相掩蔽,不能一目尽也。日暮,返狮子林。

初六日 别霞光霞客之弟, 从山坑向丞相原下七里,至白沙岭,霞光复至。因余欲观牌楼石,恐白沙庵无指者,追来为导。遂同上岭,指岭右隔坡,有石丛立,下分上并,即牌楼石也。余欲逾坑溯涧,直造其下。僧谓:“棘迷路绝,必不能行。

若从坑直下丞相原,不必复上此岭;若欲从仙灯而往,不若即由此岭东向。”余从之,循岭脊行。岭横亘天都、莲花之北,狭甚,旁不容足,南北皆崇峰夹映。岭尽北下,仰瞻右峰罗汉石,圆头秃顶,俨然二僧也。下至坑中,逾涧以上,共四里,登仙灯洞。洞南向,正对天都之阴。僧架阁连板于外,而内犹穹然,天趣未尽刊削除也。复南下三里,过丞相原,山间一来地耳。其庵颇整,四顾无奇,竟不入。复南向循山腰行,五里,渐下。涧中泉声沸然,从石间九级下泻,每级一下有潭渊碧,所谓九龙潭也。黄山无悬流飞瀑,惟此耳。又下五里,过苦竹滩,转循太平县路,向东北行。

篇6:徐霞客:游天台山日记

徐霞客:游天台山日记

天台山,在今浙江天台县北,有华顶、赤城、琼台、桃源、寒岩等名景,其中以石梁飞瀑最为着名。

该记先略叙一路风光美景,再着重记叙登华顶峰,观断桥、珠帘瀑布,对华顶峰景色以及草木异状亦有一定描绘,而对断桥、珠帘之水的描写则尤为细致,对水石交映、潭深水急之势颇有重笔。对明岩石洞之阔大、洞外石壁高耸之奇也写得气势非凡。其后对寒岩、鸣玉涧、琼台等各景也一一描绘。

此为徐霞客初游天台山时所记,时间是公元16,在公元1632年他又再次游览并另作一记。

该记基本上反映了天台山的全貌,其语言清新朴素,精练准确,从此篇我们可以看出徐霞客游记的基本风格。

癸丑(公元1613年) 之三月晦每月最末一天为晦 自宁海出西门。云散日朗,人意山光,俱有喜态。三十里,至梁隍山。闻此於菟即老虎夹道,月伤数十人,遂止宿。

四月初一日 早雨。 行十五里,路有岐,马首西向台山,天色渐霁。又十里,抵松门岭,山峻路滑,舍骑步行。自奉化来,虽越岭数重,皆循山麓;至此迂回临陟,俱在山脊。而雨后新霁晴,泉声山色,往复创变,翠丛中山鹃映发,今人攀历忘苦。又十五里,饭于筋竹庵。山顶随处种麦。从筋竹岭南行,则向国清大路。适有国清僧云峰同饭,言此抵石梁,山险路长,行李不便,不若以轻装往,而重担向国清相待。余然同意之,令担夫随云峰往国清,余与莲舟上人上人:对僧人的尊称就石梁道。行五里,过筋竹岭。岭旁多短松,老干屈曲,根叶苍秀,俱吾阊门盆中物也。又三十余里,抵弥陀庵。上下高岭,深山荒寂,恐藏虎,故草木俱焚去。泉轰风动,路绝旅人。庵在万山坳低洼处中,路荒且长,适当其半,可饭可宿。

初二日 饭后, 雨始止。遂越潦积水攀岭,溪石渐幽,二十里,暮抵天封寺。

卧念晨上峰顶,以朗霁为缘,盖连日晚霁,并无晓晴。及五更梦中,闻明星满天,喜不成寐。

初三日 晨起, 果日光烨烨原指火燃极旺,此指日炽,决策向顶。上数里,至华顶庵;又三里,将近顶,为太白堂,俱无可观。闻堂左下有黄经洞,乃从小径。

二里,俯见一突石,颇觉秀蔚。至则一发僧结庵于前,恐风自洞来、以石L塞堆砌填塞其门,大为叹惋。复上至太白,循路登绝顶。荒草靡靡,山高风冽,草上结霜高寸许,而四山回映,琪花玉树,玲珑弥望。岭角山花盛开,顶上反不吐色,盖为高寒所勒限制耳。

仍下华顶庵,过池边小桥,越三岭。溪回山合,木石森丽,一转一奇,殊慊qiè满足所望。二十里,过上方广,至石梁,礼佛昙花亭,不暇细观飞瀑。下至下方广,仰视石梁飞瀑,忽在天际。闻断桥、珠帘尤胜,僧言饭后行犹及往返,遂由仙筏桥向山后。越一岭,沿涧八九里,水瀑从石门泻下,旋转三曲。上层为断桥,两石斜合,水碎迸石间,汇转入潭;中层两石对峙如门,水为门束,势甚怒;下层潭口颇阔, 泻处如阈yù门坎,水从坳中斜下。三级俱高数丈,各级神奇,但循级而下,宛转处为曲所遮,不能一望尽收,又里许,为珠帘水,水倾下处甚平阔,其势散缓,滔滔汩汩。余赤足跳草莽中,揉木缘崖意指攀住树枝爬上高岩,莲舟不能从。

暝色夜色四下,始返。停足仙筏桥,观石梁卧虹,飞瀑喷雪,几不欲卧。

初四日 天山一碧如黛。 不暇晨餐,即循仙筏上昙花亭,石梁即在亭外。梁阔尺余,长三丈,架两山坳间。两飞瀑从亭左来,至桥乃合以下坠,雷轰河Pkùi原意为垮塌,此处指河水奔流迅猛,百丈不止。余从梁上行,下瞰深潭,毛骨俱悚。

梁尽,即为大石所隔,不能达前山,乃还。过昙花,入上方广寺。循寺前溪,复至隔山大石上,坐观石梁。为下寺僧促饭,乃去。饭后,十五里,抵万年寺,登藏经阁。阁两重,有南北经两藏。寺前后多古杉,悉三人围,鹤巢于上,传声嘹呖声音响亮而清远,亦山中一清响也。是日,余欲向桐柏宫,觅琼台、双阙,路多迷津,遂谋向国清。国清去万年四十里,中过龙王堂。每下一岭,余谓已在平地,及下数重,势犹未止,始悟华顶之高,去天非远!日暮,入国清,与云峰相见,如遇故知,与商探奇次第。云峰言:“名胜无如两岩,虽远,可以骑行。先两岩而后步至桃源,抵桐柏,则翠城、赤城,可一览收矣。”

初五日 有雨色, 不顾,取寒、明两岩道,由寺向西门觅骑。骑至,雨亦至。

五十里至步头,雨止,骑去。二里,入山,峰索水映,木秀石奇,意甚乐之。一溪从东阳来,势甚急,大若曹娥。四顾无筏,负奴背而涉。深过于膝,移渡一涧,几一时。三里,至明岩。明岩为寒山、拾得隐身地,两山回曲,《志》所谓八寸关也。

入关,则四周峭壁如城()。最后,洞深数丈,广容数百人。洞外,左有两岩,皆在半壁;右有石笋突耸,上齐石壁,相去一线,青松紫蕊,翁苁wēngcōng草木茂盛于上,恰与左岩相对,可称奇绝。出八寸关,复上一岩,亦左向。来时仰望如一隙,及登其上,明敞容数百人。岩中一井。曰仙人井,浅而不可竭。岩外一特石,高数丈,上岐立如两人,僧指为寒山、拾得云。入寺。饭后云阴溃散,新月在天,人在回岩顶上,对之清光溢壁。

初六日 凌晨出寺, 六七里至寒岩。石壁直上如劈,仰视空中,洞穴甚多。岩半有一洞,阔八十步,深百余步,平展明朗。循岩石行,从石隘仰登。岩坳有两石对耸,下分上连,为鹊桥,亦可与方广石梁争奇,但少飞瀑直下耳。还饭僧舍,觅筏渡一溪。循溪行山下,一带峭壁f崖,草木盘垂其上,内多海棠紫荆,映荫溪色,香风来处,玉兰芳草,处处不绝。已至一山嘴,石壁直竖涧底,涧深流驶,旁无余地。壁上凿孔以行,孔中仅容半趾脚,逼身而过,神魄为动,自寒岩十五里至步头,从小路向桃源。桃源在护国寺旁,寺已废,土人茫无知者。随云峰莽行曲路中,日已堕,竟无宿处,乃复问至坪头潭。潭去步头仅二十里,今从小路,返迂回三十余里。宿。信桃源误人也。

初七日 自坪头潭行曲路中三十余里, 渡溪入山。又四五里山口渐夹狭窄,有馆曰桃花坞。循深潭而行,潭水澄碧,飞泉自上来注,为鸣玉涧。涧随山转,人随涧行。两旁山皆石骨,攒簇拥峦夹翠,涉目成赏,大抵胜在寒、明两岩间。涧穷路绝, 一瀑从山坳泻下,势甚纵横。出饭馆中,循坞山洼东南行,越两岭,寻所谓“琼台”、 “双阙”,竟无知者。去数里,访知在山顶。与云峰循路攀援,始达其巅。

下视峭削环转,一如桃源,而翠壁万丈过之。峰头中断,即为双阙;双阙所夹而环者,即为琼台。台三面绝壁,后转即连双阙。余在对阙,日暮不及复登,然胜风景已一日尽矣。遂下山,从赤城后还国清,凡三十里。

初八日 离国清, 从山后五里登赤城。赤城山顶圆壁特起,望之如城,而石色微赤。岩穴为僧舍凌杂,尽掩天趣。所谓玉京洞、金钱池、洗肠井,俱无甚奇。

篇7:徐霞客:游恒山日记

徐霞客:游恒山日记

恒山,在山西浑源县东南,原称玄岳、紫岳、阴岳,明代列为五岳之一,始称北岳恒山。该记短小精悍,文字优美,写景与抒情结合完美,可堪一读。

记游恒山,先记游龙山,实出意外,谓之“桑榆之收”。接近恒山而未登进,已见山峰连绵,好不气派。至入倒马关和紫荆关,则描绘壁立双阙,评价此峡已超过武彝九曲。对悬空寺的描绘,则比之蜃楼阁宇,当可认为作者十分欣赏。既登恒山,则曲尽笔墨,写物产、写土石松影、写寝宫、写飞石窟直至会仙台。为登顶峰,不惜弃衣践棘,鼓勇而上,见莽莽苍苍一览众山之小,登临的乐趣由此可见。

此篇游记充实丰满,不但山景风光尽显笔下,而且活脱脱刻画出登山之人的勉力求索,与《游雁宕山日记(后)》之形象刻画有异曲同工之妙。

去北台七十里,山始豁然,曰东底山。台山北尽,即属繁峙界矣。

初九日 出南山。大溪从山中俱来者,别而西去。余北驰平陆中,望外界之山,高不及台山十之四,其长缭绕如垣矮墙,东带平邢,西接雁门,横而径者十五里。北抵山麓,渡沙河,即为沙河堡。依山瞰流,砖L高整。由堡西北七十里,出小石口,为大同西道;直北六十里,出北路口,为大同东道。余从堡后登山,东北数里,至峡口,有水自北而南,即下注沙河者也。循水入峡,与流屈曲,荒谷绝人。数里,义兴寨。数里,朱家坊。又数里,至葫芦嘴。舍涧登山,循嘴而上,地复成坞四周高中央凹的地方,溪流北行,为浑源界。又数里,为土岭,去州尚六十里,西南去沙河,共五十里矣,遂止居住居民同姓家。

初十日 循南来之涧北去三里,有涧自西来合,共东北折而去。余溯西涧入,又一涧自北来,遂从其西登岭,道甚峻。北向直上者六七里,西转,又北跻而上者五六里,登峰两重,造其巅,是名箭m岭。自沙河登山涉润,盘旋山谷,所值皆土魁土堆荒阜;不意至此而忽跻穹窿,然岭南犹复阿蒙也。一逾岭北,瞰东西峰连壁P同颓,翠蜚飞丹流。其盘空环映者,皆石也,而石又皆树;石之色一也、而神理又各分妍;树之色不一也,而错综又成合锦。石得树而嵯峨倾嵌者,幕覆盖以藻绘文采而愈奇;树得石而平铺倒蟠弯曲者,缘以突兀而尤古。如此五十里,直下至阮大土山底,则奔泉一壑,自南注北,遂与之俱出坞口,是名龙峪口,堡临之。村居颇盛,皆植梅杏,成林蔽麓。既出谷,复得平陆。其北又有外界山环之,长亦自东而西,东去浑源州三十里,西去应州七十里。龙峪之临外界,高卑远近,一如东底山之视沙河峡口诸山也。于是沿山东向,望峪之东,山愈嶙蚨非停问知为龙山。龙山之名,旧着于山西,而不知与恒岳比肩;至是既西涉其阃kùn内境域,又北览其面目,从不意中得之,可当五台桑榆之收矣。东行十里,为龙山大云寺,寺南面向山。又东十里,有大道往西北,直抵恒山之麓,遂折而从之,去山麓尚十里。望其山两峰亘峙,车骑接轸zhěn形容车马络绎不绝,破壁而出,乃大同入倒马、紫荆大道也。循之抵山下,两崖壁立,一涧中流,透罅而入,逼仄如无所向,曲折上下,俱成窈窕,伊阙双峰,武彝九曲,俱不足以拟之也。时清流未泛,行即溯涧。不知何年两崖俱凿石坎、大四、五尺,深及丈,上下排列,想水溢时插木为阁道者,今废已久,仅存二木悬架高处,犹栋梁之巨擘bò巨擘即领先或首要之意也。三转,峡愈隘,崖愈高。西崖之半,层楼高悬,曲榭斜倚,望之如蜃shěn吐重台者,悬空寺也。五台北壑亦有悬空寺,拟此未能具体。仰之神飞,鼓勇独登。入则楼阁高下,槛路屈曲。崖既矗削,为天下巨观,而寺之点缀,兼能尽胜。依岩结构,而不为岩石累者,仅此。而僧寮位置适序,凡客坐禅龛kān,明窗暖榻,寻丈之间,肃然中雅。既下,又行峡中者三四转,则洞门豁然,峦壑掩映,若别有一天者。又一里,涧东有门榜匾额三重,高列阜上,其下石级数百层承之,则北岳恒山庙之山门也。去庙尚十里,左右皆土山层昼,岳顶杳不可见。止门侧土人家,为明日登顶计。

十一日 风翳净尽,澄碧如洗。策杖登岳,面东而上,土冈浅阜,无攀跻劳。盖山自龙泉来,凡三重。惟龙泉一重峭削在内,而关以外反土脊平旷;五台一重虽崇峻,而骨石耸拔,俱在东底山一带出峪之处;其第三重自峡口入山而北,西极龙山之顶,东至恒岳之阳,亦皆藏锋敛锷,一临北面,则峰峰陡削,悉现岩岩本色。一里转北,山皆煤炭,不深凿即可得。又一里,则土石皆赤,有虬松离立道旁,亭曰望仙。又三里,则崖石渐起,松影筛阴,是名虎风口。于是石路萦回,始循崖乘峭而上。三里(),有杰坊曰“朔方第一山”,内则官廨xiè厨井俱备。坊右东向拾级上,崖半为寝宫,宫北为飞石窟,相传真定府恒山从此飞去。再上,则北岳殿也。上负绝壁,下临宫廨,殿下云级插天,庑wǔ小屋子门上下,穹碑很高的碑森立。从殿右上,有石窟倚而室之,曰会仙台。台中像群仙,环列无隙。余时欲跻危崖,登绝顶。还过岳殿东,望两崖断处,中垂草莽者千尺,为登顶间道,遂解衣攀蹑而登。二里,出危崖上,仰眺绝顶,犹杰然天半,而满山短树蒙密,槎桠枝柯歧出枯竹,但能钩衣刺领,攀践辄断折,用力虽勤,若堕洪涛,汩汩不能出。余益鼓勇上,久之棘尽,始登其顶。时日色澄丽,俯瞰山北,崩崖乱坠,杂树密翳。是山土山无树,石山则有;北向俱石,故树皆在北。浑源州城一方,即在山麓,北瞰隔山一重,苍茫无际;南惟龙泉,西惟五台,青青与此作伍;近则龙山西亘,支峰东连,若比肩连袂,下扼沙漠者。既而下西峰,寻前入峡危崖,俯瞰茫茫,不敢下。忽回首东顾,有一人飘摇于上,因复上其处问之,指东南松柏间。望而趋,乃上时寝宫后危崖顶。未几,果得径,南经松柏林。先从顶上望,松柏葱青,如蒜叶草茎,至此则合抱参天,虎风口之松柏,不啻百倍之也。从崖隙直下,恰在寝官之右,即飞石窟也,视余前上隘,中止隔崖一片耳。下山五里,由悬空寺危崖出。又十五里,至浑源州西关外。

篇8:《闽游日记后》原文及译文

《闽游日记后》原文及译文

【原文】

庚午(1630年)春,漳州司理叔促赴署。余拟是年暂止游屐,而漳南之使络绎于道,叔祖念莪翁,高年冒暑,坐促于家,遂以七月十七日启行。二十一日到武林。二十四日渡钱唐即钱塘,今钱唐江,波平不穀hú原意指有绉纹的纱,即处只作“皱”,如履平地。二十八日至龙游,觅得青湖舟,去衢尚二十里,泊于樟树潭。

三十日过江山,抵青湖,乃舍舟登陆。循溪觅胜,得石崖于北渚。崖临回澜,澄潭漱其址,隙缀茂树,石色青碧,森森有芙蓉出水态。僧结槛依之,颇觉幽胜。余踞坐石上,有刘对予者,一见如故,因为余言:“江山北二十里有左坑,岩石奇诡,探幽之屐,不可不一过。”余欣然返寓,已下午,不成行。

八月初一日冒雨行三十里。一路望江郎片石,咫尺不可见。先拟登其下,比至路口,不果没有成功。越山坑岭,宿于宝安桥。

初二日登仙霞,越小竿岭,近雾已收,惟远峰漫不可见。又十里,饭于二十八都。其地东南有浮盖山,跨浙、闽、江西三省衢、处、信、宁四府之境,危峙仙霞、犁岭间,为诸峰冠。枫岭西垂,毕岭东障,梨岭则其南案也;怪石拿云,飞霞削翠。余每南过小竿,北逾梨岭,遥瞻丰采,辄为神往。既饭,兴不能遏止,遍询登山道。一牧人言:“由丹枫岭而止,为大道而远;由二十八都溪桥之左越岭,经白花岩上,道小而近”。余闻白花岩益喜,即迂道且趋之,况其近也!遂越桥南行数十步,即由左小路登岭。三里下岭,折而南,渡一溪,又三里,转入南坞,即浮盖山北麓村也。分溪错岭,竹木清幽,里号金竹云。度木桥,由业纸者篱门入,取小级而登。初皆田畦高叠,渐渐直跻危崖。又五里,大石磊落,棋置星罗,松竹与石争隙。已入胜地,竹深石转,中峙一庵,即白花岩也。僧指其后山绝顶,峦石甚奇。庵之右冈环转而左,为里山庵。由里山越高冈两重,转下山之阳,则大寺也。右有梨尖顶,左有石龙洞,前瞰梨岭,可俯而挟矣。余乃从其右,二里,憩里山庵。里山至大寺约七里,路小而峻。先跻一冈,约二里,冈势北垂。越其东,坞下水皆东流,即浦城界。又南上一里,越一冈,循其左而上,是谓狮峰。雾重路塞,舍之。逾冈西下,复转南上,二里,又越一冈,其左亦可上狮峰,右即可登龙洞顶。乃南向直下,约二里,抵大寺。石痕竹影,白花岩正得其具体,而峰峦环列,此真独胜。雨阻寺中者两日。

初四日冒雨为龙洞游。同导僧砍木通道,攀乱碛而上,雾滃wěng云气四起之意棘铦xiān锋利,芾fèi小石笼崖,狞恶如奇鬼。穿簇透峡,窈窕者,益之诡而藏其险;屼嵲者,益之险而敛其高。如是二里,树底睨斜眼看峭崿。攀踞其内,右有夹壁,离立仅尺,上下如一,似所谓“一线天”者,不知其即通顶所由也。乃爇点燃火篝灯,匍匐入一罅。罅夹立而高,亦如外之一线天,第外则顶开而明,此则上合而暗。初入,其合处犹通窍一二,深入则全黑矣。其下水流沙底,濡足而平。中道有片石,如舌上吐,直竖夹中,高仅三尺,两旁贴于洞壁。洞既束肩,石复当胸,天可攀践,逾之甚艰。再入,两壁愈夹,肩不能容。侧身而进,又有石片如前阻其隘口,高更倍之。余不能登,导僧援之。既登,僧复不能下,脱衣宛转久之,乃下。余犹侧仁石上,亦脱衣奋力,僧从石下掖之,遂得入。其内壁少舒可平肩,水较泓深,所称龙池也。仰睇其上,高不见顶,而石龙从夹壁尽处悬崖直下。洞中石色皆赭黄,而此石独白,石理粗砺成鳞甲,遂以“龙”神之。挑灯遍瞩而出。石隘处上逼下碍,入时自上悬身而坠,其势犹顺,出则自下侧身以透,胸与背既贴切于两壁,而膝复不能屈伸,石质刺肤,前后莫可悬接,每度一人,急之愈固,几恐其与石为一也。既出,欢若更生,而岚气忽澄,登霄在望。由明峡前行,芟割莽开荆,不半里,又得一洞,洞皆大石层叠,如重楼复阁,其中燥爽明透。

徘徊久之,复上跻重崖,二里,登绝顶,为浮盖最高处。踞石而坐,西北雾顿开,下视金竹里以东,崩坑坠谷,层层如碧玉轻绡,远近万状;惟顶以南,尚郁伏未出。循西岭而下,乃知此峰为浮盖最东。由此而西,蜿蜒数蜂,再伏再起,极于叠石庵在叠石庵终止,乃为西隅,再下为白花岩矣。既连越二蜂,即里山趋寺之第三冈也。时余每过一峰,辄一峰开霁,西峰诸石,俱各为披露。西峰尽,又越两峰,峰俱有石层叠。又一峰南向居中,前耸二石,一斜而尖,是名“梨头尖石”。二石高数十丈,堪为江郎支庶,而下俱浮缀叠石数块,承以石盘,如坐嵌空处,俱可徙倚。此峰南下一支,石多嶙峋,所称“双笋石人”,攒列寺右者,皆其派也。峰后散为五峰,回环离立,中藏一坪可庐,亦高峰所罕得者。又西越两峰,为浮盖中顶,皆盘石累叠而成,下者为盘,上者为盖,或数石共肩一石,或一石复平列数石,上下俱成叠台双阙,“浮盖仙坛”,洵不诬称矣。其石高削无级,不便攀跻。登其巅,群峰尽出。山顶之石,四旁有苔,如发下垂,嫩绿浮烟,娟然秀美可爱。西望叠石、石仙诸胜,尚隔三四峰,而日已过午,遂还饭寺中。别之南下,十里即大道,已在梨岭之麓。登岭,过九牧,宿渔梁下街。

初五日下浦城舟,凡四日抵延平郡。

初十日复逆流上永安溪,泊榕溪。其地为南平、沙县之中,各去六十里。先是浦城之溪水小,而永安之流暴涨,故顺逆皆迟。

十一日舟曲随山西南行,乱石峥嵘,奔流悬迅。二十里,舟为石触,榜人以竹丝绵纸包片木掩而钉之,止涌而已。又十里,溪右一山,瞰溪如伏狮,额有崖两重,阁临其上,崖下圆石高数丈,突立溪中。于是折而东,又十里,月下上一滩,泊于旧县。

十二日山稍开,西北二十里,抵沙县。城南临大溪,雉堞及肩,即溪崖也。溪中多置大舟,两旁为轮,关水以舂。西十里,南折入山间。右山石骨巉削,而左山夹处,有泉落坳隙如玉箸。又西南二十里,泊洋口。其地路通尤溪。东有山曰里丰,为一邑之望。昨舟过伏狮崖,即望而见之,今绕其西而南向。

十三日西南二十里,渐入山,又二十五里,至双口。遂折而西北行,五里,至横双口。溪右一水自北来,永安之溪自南来,至此合。其北来之溪,舟通岩前可七十里。又五里入永安界,曰新凌铺。

十四日行永安境内,始闻猿声。南四十里为巩川。上大滩十里,东南行,忽望见溪右峰石突兀。既而直逼其下,则突兀者转为参差,为崩削,俱盘亘壁立,为峰为岩,为屏为柱,次第而见。中一峰壁削到底,或大书其上,曰“凌霄”。于是溪左之奇,亦若起而争胜者。已舟折西北,左溪之崖较诡异,而更有出左溪上者,则桃源涧也。其峰排突溪南,上逼层汉即天宇,而下瞰回溪,峰底深裂,流泉迸下,仰其上,曲槛飞栏,遥带不一,急停舟登焉。

循涧而入,两崖仅裂一罅,竹影逼溪内。得桥渡涧再上,有门曰“长春圃”。亟趋之,则溪南之峰,前所仰眺者,已在其北。乃北上,路旁一石,方平如砥。时暮色满山,路纵横不可辨,乃入大士殿,得道人为导。随之北,即循崖经文昌阁,转越两亭,俱悬崖缀壁。从此折入峭夹间,其隙仅分一线,上劈山巅,远透山北,中不能容肩,凿之乃受,累级斜上,直贯其中。余所见“一线天”数处,武彝、黄山、浮盖,曾未见若此之大而逼、远而整者。既而得天一方、四峰攒列。透隙而上,一石方整,曰棋坪。中复得一台,一树当空,根盘于上。有飞桥架两崖间,上下壁削,悬空而度,峰攒石裂,岈然成洞,曰环玉。出洞,复由棋坪侧历西坞而上,得一井,水甚甘冽。跻峰北隅,有亭甚豁,第北溪下绕,反以逼仄不能俯瞰。由此左下,又有泉一泓汇为池,以暮不及往。乃南上绝顶,一八角亭冠其上。复从西路下山,出倚云关,则石磴垂绝,罅间一下百丈。盖是山四面斗削,惟一线为暗磴,百丈为明梯,游者以梯下而一线上,始尽奇概,舍此别无可阶也。

还至大士殿,昏黑不可出。道人命徒碎木燃火,送之溪旁,孤灯穿绿坞,几若阴房磷火。道人云:“由长春圃二里,有不尘馆,旁又有一百丈岩,皆有胜可游。”余颔之即点头接受建议。返舟,促舟子夜行,不可,乃与奴辈并力刺舟撑船。幸滩无石,月渐朗,二鼓,泊废石梁下。行二十里,去永安止二里。

十五日抵城西桥下,桥已毁。而大溪自西来,桥下之溪自南来,依然余游玉华时也。绕城西而南,溯南来之溪以去,五十里,至长倩。溪出山右,路循山左,乃舍溪登岭。越岭两重,西南过溪桥,五里,南过溪鸣桥。又五里,直凌西南山角,以为已穷绝顶,其上乃更复穹然。不复上,循山半而南,纡折翠微间,俯瞰山底,溪回屈曲,惟闻吼怒声,而深不见水,盖峻峦削岫,错立如交牙,水漱其根,上皆丛树,行者惟见翠葆即绿树丛浮空,非闻水声,几以为一山也。久之,偶于树隙稍露回湍,浑赤如血。又五里与赤溪遇,又五里止于林田。

十六日沿山二里,有峰自南直下。峰东有小溪,西为大溪,俱北会林田,而注于大煞岭西者。渡小溪,循峰南上,共五里,到下桥。逶迤南跻,又八里,得上桥。一洵飞空,悬桥而度,两旁高峰插天。度桥,路愈峻,十里,从山夹中直跻两高峰之南,登岭巅。回视两高峰已在履下,计其崇峻,大煞、浮盖,当皆出其下。南下三十五里,抵宁洋县。

十七日下舟达华封。

十八日上午始抵陆。渐登山阪,溪从右去,以滩高石阻,舟不能前也。十里,过山麓,又五里,跨华封绝顶,溪从其下折而西去。遥望西数里外,滩石重叠,水势腾激,至有一滩纯石,中断而不见水者,此峡中最险处。自念前以雨阻不能达,今奈何交臂失之?乃北下三里,得村一坞,以为去溪不远。沿坞西行里许,欲临溪,不得路,始从蔗畦中下。蔗穷,又有蔓植者,花如荳,细荚未成,复践蔓行,上流沙削不受覆,方藉蔓为级,未几蔓穷,皆荆棘藤刺,丛不能入。初侧身投足,不辨高下,时时陷石坎,挂树杪miǎo细梢。既忽得一横溪,大道沿之。西三里,瞰溪咫尺,滩声震耳,谓前所望中断之险,必当其处。时大道直西去,通吴镇、罗埠。觅下溪之路,久不得,见一小路伏丛棘中,乃匍匐就之。初犹有路影,未几不一会,走不多远之意下皆积叶,高尺许,蜘网翳之;上则棘莽蒙密,钩发悬股,百计难脱;比等到脱,则悬涧注溪,危石叠嵌而下。石皆累空间,登其上,始复见溪,而石不受足,转堕深莽。余计不得前,乃即从涧水中攀石践流,遂抵溪石上。其石大如百间屋,侧立溪南,溪北复有崩崖壅水。水既南避巨石,北激崩块,冲捣莫容,跃隙而下,下即升降悬绝,倒涌逆卷,崖为之倾,舟安得通也?踞大石坐,又攀渡溪中突石而坐,望前溪西去,一泻之势,险无逾此。久之,溯大溪,践乱石,山转处溪田层缀,从之,始得路。循而西转,过所踞溪石二里许,滩声复沸如前,则又一危矶也。西二里,得小路,随山脊直瞰溪而下,始见前不可下之滩,即在其上流,而岭头所望纯石中断之滩,即在其下流。此嘴中悬两滩间,非至此,则两滩几有遁形矣几乎隐遁而看不见。逾岭下舟。明日,抵漳州司理署。

【译文】

庚午年(崇祯三年,630)春季,任漳州府推官的族叔催促我们去他的官署。我计划今年暂时停止出游,但漳州的使者不断地来请,叔祖念获翁,年岁已高,还冒着酷暑,来家中坐着催促,于是在七月十七日启程出发。二十一日到达杭州。二十四日渡钱唐江,水面平静,不起波浪,犹如走平地。二十八日到达龙游县,找到去青湖的船,距离衙县还有二十里,船在樟树潭停泊。

三十日过了江山县,抵达青湖,于是下船上岸。顺着溪流寻访名胜,在北边的小洲上有石崖。石崖面临荡漾的水波,澄澈的潭水冲刷着石崖底部,石缝中长着茂盛的树木,石色青翠碧绿,高高耸立有荷花露出水面的悠态。僧人傍靠石崖建盖房屋,感觉十分幽雅、美好。我盘坐在石头上,遇到一个叫刘对予的人,互相一见如故,他于是对我说:“江山县北二十里处有左坑,那里岩石非常神奇诡濡,探寻幽深的旅行,不能不去那里一次。”我十分愉快地回到住处,已是下午,没能启程。

八月初一日冒着雨行走三十里。一路上眺望江郎山片状的岩石,咫尺不能看见。打算先到江郎山下,等走到路口,发现不行。翻山坑岭,在宝安桥住下。

初二日登上仙霞岭,越过小竿岭,近处的云雾已收敛散开,只是远处的山峰还模糊不明、看不清楚。又走了十里,在二十八都吃饭。这里东南边的浮盖山,跨越浙江、福建、江西三省以及衙州、处州、广信、建宁四府的辖境,高高耸立在仙霞岭、犁岭之间,为群峰之首。枫岭从西边垂下去,毕岭像屏障一样横在东边,犁岭则是浮盖山的南案;浮盖山乱石林立,直冲云霄,云霞飞舞,翠峰陡峭。我每次往南经过小竿岭、往北翻越犁岭时,遥望浮盖山的风采,总是为之神往。饭后,我遏制不住登浮盖山的兴致,四处询问登山的路。有一个牧人说:“顺丹枫岭攀登,是大路,但路程远;从二十八都的溪桥左边翻越山岭,经过白花岩上去,是小路,但路程近。”我听到要过白花岩更加高兴,即使绕路也要去,更何况是近路呢!于是过桥后往南走数十步,便从左边的小路登岭。上三里后下岭,转向南走,渡过一条溪,又走三里,转进南坞,到了浮盖山北麓的村庄。溪水分流、岭冈错落,竹木清新幽静,村庄的名称叫金竹里。过木桥,从造纸人的篱笆门进去,沿小石阶攀登。一开始都是层层叠起的田畦,渐渐地直上陡崖。又攀登了五里,众多而杂乱的巨石星罗棋布,和松树、竹子争占地皮。已经进入胜境区,竹林幽深,山石回转,当中峙立着一座庵,就是白花岩。僧人指点白花岩后山的绝顶,峰峦山石非常奇特。庵右边的山冈环绕到左边,有里山庵。沿里山越过两重高冈然后转下山的南面便是大寺。寺右边有梨尖顶,左边有石龙洞,在寺前俯视犁岭,仿佛弯下身去胳膊就能夹住。我于是从寺右边走,二里,在里山庵休息。从里山到大寺约有七里,山路狭窄而且陡。先登一座冈,大约走了二里,冈势北垂。越过冈东,坞下的水都向东流,就是蒲城县的分界。又往南上一里,越过一座冈,沿冈的左侧而上,就是狮峰。雾气重重,山路阻塞,没有去登狮峰。越过冈往西下,又转朝南上,二里,又越过一座冈,从冈左边也可以登上狮峰,从右边则可以登上龙洞顶。却向南一直下,大约二里,来到大寺。岩石上竹影掩映,是白花岩所特有的景致;而群峰环绕、山峦排列,则确实是这里独有的胜景。被雨阻拦在大寺中两日。初四日冒雨去游龙洞。和当向导的僧人一道,砍树开路,在乱石堆中攀越而上。云雾四起,荆棘刺人,小石块遍布山崖,形态狰狞、丑恶,犹如奇鬼。在石块簇簇堆积的峡谷中穿行而过,形态窈窕美好的石头,为峡谷增添了奇异而掩藏了峡谷的'险恶;形态陡峭高耸的,则增添了险象而掩饰了高峻。这样的路有两里,在树荫底下斜视峻峭的山崖。登坐上去,右边有狭窄的山谷,两边相隔只有一尺,上下一样窄,很像所谓的“一线天”景观,不知道这就是山顶要过的通道。于是点燃灯笼,葡旬着进入一条石缝。石缝狭窄,两边的岩石耸立,也像外边的一线天,只是外面的一线天顶上敞开而明亮,这条石缝上面合拢而昏暗。刚进去时,上面合拢着的地方还有一两处孔透亮,深入进去则完全黑了。下面是流水的沙底,沾湿了脚,但路平坦。途中有一片石块,像舌头往上吐一样,直立在狭窄的石洞正中,高度只有三尺,但两边紧贴洞壁。洞壁已经紧靠双肩,石片又挡在胸前,几乎不能攀行,十分艰难地越过去了。再深入进去,两边的洞壁越狭窄,双肩平行就容不下。侧着身子前进,又有石片像先前那样阻塞在狭隘的洞口,高度则是先前石片的一倍。我登不上去,当向导的僧人拉着我上。登上去之后,僧人也下不去了,他脱掉外衣转来转去绕了很长时间,才得以下去。我仍然侧着身子站在石上,便也脱掉外衣,奋力而下,僧人在石下扶住我,得以继续深入。里边洞壁稍微宽舒一点,可以平肩行走,水也比较深,被称为龙池。抬头眯眼斜看上面,高得看不见顶,只有石龙从狭窄的洞壁尽头悬崖上直直伸下来。洞中的石头都是赫黄色的,但唯独这石头是白色的,石头纹理如同粗糙的磨刀石,形成鱼鳞状,于是就用“龙”来神化这岩石。提起灯笼看遍景物然后出去。石洞狭窄处上面逼拢而下面有石障碍,进来时从上面悬空身子往下坠,情形还较顺利,出去时则从下面侧着身子穿越而过,胸和背已经贴紧在两边的洞壁上,而膝盖还是不能伸缩运动,石头直刺皮肤,前后谁也不能紧接着,每一个人越过时,越着急,就贴得越牢固,几乎担心要和石头融为一体了。出来后,高兴得如同重获新生,而山中的雾气忽然散尽,要攀登的绝顶也遥遥在望。从明亮的峡谷中往前走,割去荒草,拨开荆棘,不到半里,又有一个洞。洞壁全是层层叠叠的巨石,如楼阁重叠,洞中干燥、爽朗、明亮、穿透。

在洞中逗留了很长时间,又往上攀登重叠的山崖,二里,登上绝顶,为浮盖山的最高处。盘坐在岩石上,西北边的云雾顿时散开,往下看金竹里以东,石坑崩塌、山谷深坠,一层层像碧玉堆砌、绸缎轻绕,远处近处态态万千;只有绝顶以南,还隐蔽着不露出来。沿着西边的山岭往下走,才知道这座峰是浮盖山最东部。从这里往西,曲折连绵的群峰,两次低伏两次耸起,到叠石庵为尽头处,是浮盖山的西部边沿,再下去是白花岩了。不久接连翻过两座山峰,是从里山到大寺的第三道冈。当我每翻越一座峰时,这座峰就晴朗开了,西边峰上众多的岩石,都尽情地各自显露。走完西边的山峰,又翻过两座峰,峰上都有层叠的岩石。又有一座朝南位于正中的山峰,峰前耸立着两块岩石,一块斜而尖,名叫“犁头尖石”。两块岩石高达数十丈,称得上是江郎山的支派,而且岩石下面都连缀有数块层叠的石头,下面像石盘承托。假如坐到嵌空的地方,都会留连不想走。这座山峰往南延伸的一道支脉,岩石大多嶙峋,被称为“双笋石人,',聚集排列在大寺右边的峰峦,都是它的支派。山峰背后分散为五座峰,五座峰环围而分开耸立,中间藏有一块能建盖房屋的平地,也堪称高峰上罕见的地势。又往西越过两座峰,为浮盖山的中顶,全是巨石层层堆积而形成的,底部的像盘,顶部的像盖,有的是数块石头扛一块石头,有的又是一块石头上平横列着数块石头,上下都形成叠台双胭。取名为“浮盖仙坛”,确实不是诬称啊。这些巨石高峻,没有石阶,不利于攀登。登到顶上,群峰全部浮现出来。山顶上的石头,四周都长有青苔,如同头发一样地往下垂,嫩绿的颜色仿佛漂浮的青烟,秀美可爱。往西遥望叠石、石仙等名胜,还隔着三四座山峰,但时间已经过了中午,于是返回寺中吃饭。告别大寺后往南下,走十里就是大路,已经到犁岭山麓了。登岭,经过九牧,在渔梁下街住宿。

初五日从浦城县乘船,一共四天到达延平府。初十日又逆流沿永安溪而上,船在榕溪停泊。这地方位于南平县、沙县的中间,距离两县都是六十里。在这之前,浦城县的溪水小,而永安溪水暴涨,所以船顺流、逆流都慢。

十一日船顺着山往西南曲折地航行,两岸乱石高峻险恶,奔腾的溪水急速流淌。航行了二十里,船撞在石上,划船人用竹丝、绵纸包住木片钉在撞破的地方,止住溪水涌进船来罢了。又航行十里,溪右岸有一座山,像卧伏的雄狮一样俯视溪流,山顶上有两层崖石,崖上建有阁,崖下几丈高的圆石,突立在溪流中间。于是船转头向东航行,又十里,船在月光下驶上一滩,在旧县停泊。十二日山谷逐渐开阔,往西北航行二十里,到达沙县。沙县城南临大溪,齐肩的城墙也就是溪边的崖壁。溪中停放着很多大船,两旁是水轮,控制溪水以便春捣。往西航行四十里,转南驶入山谷中间。右边的山岩石突起,形状峻峭,而左边的峡谷中,有股像玉筷一样的泉水落入山坳缝隙。又往西南航行二十里,在洋口停泊。洋口有通往尤溪县的路。东边有里丰山,是这一带最有名的山。昨天船驶过伏狮崖时,就遥望到这座山了,今天则环绕山的西部向南航行。

十三日往西南航行二十里,渐渐进入山区,又航行二十五.里,到双口。于是转头往西北航行,五里,到横双口。溪流右边有一股水从北边流来,永安溪从南边流来,都流到横双口汇合。顺那条北边流来的溪水,船航行到岩前大约还有七十里。又航行五里便进入永安县境内,名新凌铺。

十四日在永安县境内航行,开始听到猿声啼鸣。往南行四十里到巩川。驶上大滩航行十里,往东南航行,忽然看到溪流右岸石峰突兀。.不一会,船直接驶到石峰下面,于是突兀的石峰变得高低错落了,形成崩塌陡削的山崖、石壁,都盘绕相连而壁立,有的形成山峰,有的形成岩石,有的像屏风,有的像柱子,一个接一个地显现出来。当中的一座山峰峰壁直削到底,有人在壁上题写了“凌霄”两个大字。从这里开始,溪流左岸的奇异风光,也好像要和右岸山峰比美似地的涌出。不久船转向西北航行,溪流左岸的山崖比较奇异,然而还有更比溪左奇异的地方,这就是桃源涧。那里的山峰一排排地突立在溪流南边,往上直逼云天,而往下则俯视着曲折的溪流,峰底深深地裂开,泉水奔流而下,仰望峰上,弯弯曲曲的栏杆悬在空中,长长地、高低不一地围绕着,急忙停船攀登。沿着山涧往里走,两边山崖之间仅裂出一条缝隙,竹影映在溪中。找到桥渡过山涧又往上走,有道门,名“长春圃”。我急急忙忙朝前奔去,溪流南边的山峰,也就是我先前抬头眺望的地方,已经在门北边了。于是往北上,路旁有一块石头,方正、平滑,像磨刀石一样。此时暮色笼罩了山峰,道路纵横交错,分辨不清,于是进入大士殿,找到道士作向导。跟随道士往北走,就沿着山崖,过了文昌阁,转来转去地越过两个亭,都是在连绵不断的悬崖绝壁上行走。从这里进入又高又陡的夹缝中,缝隙只有一条线那样宽窄,往上直劈山顶,远处通向山北,缝中容不下平肩而过,便凿开崖壁让人通过,层层叠叠的石阶斜伸上去,直通夹缝中。我见过数处“一线天”景观,如武夷山、黄山、浮盖山等,但从未见过像这样巨大而狭窄、深远而工整的“一线天”。不久就看到一方天空,四周山峰凑集耸列。穿越缝隙而上,有一块整齐的方形石,名棋坪。途中又看到一座台,一棵树立在空中,树根盘绕在台上。有座桥飞架在两边山崖之间,上下都是陡峭的崖壁,从桥上悬空过去,群峰凑集、石壁裂开,形成很深很大的洞,名环玉。从洞中出来,又沿棋坪侧边穿越西坞而上,有一口井,井水十分清甜。登上山峰北边,有亭,非常开阔,只是环绕在峰下的北溪,反而因为紧靠山脚而不能俯视到。从这里往左下,又有一片泉水汇聚成池塘,因为天晚而来不及去。于是往南登上绝顶,一座八角亭立在顶上最高处。又顺西边的路下山,出到倚云关,于是笔直的石阶,从石壁的裂缝中垂下去百丈。原来这座山峰四周陡峭如同刀削,只有作为暗梯的一线天和作为明梯的百丈石阶两条路,游人顺明梯下山而从一线天匕山,才能游遍这非同寻常的奇观,放弃此道就没别的路了。

返回到大士殿,天黑得无法出门。道士让他的徒弟砍碎木头点起火,送我到溪旁,一盏孤灯穿过绿色山坞,几乎有点像墓地的磷火。道士说:“从长春圃走二里,有不尘馆,旁边还有一道百丈岩,都是值得游览的胜景。”我点头赞同。回到船上,催船夫夜航,船夫不同意,于是我和奴仆合力撑船。幸好滩中没有岩石,月色渐渐明朗,二更天时,在一座废石桥下停泊。航行了二十里,距离永安县城只有二里了。

十五日来到永安县城西的桥下,桥已经毁坏。而大溪从西边流来,桥下的溪从南边流来,依然是我游玉华洞时的情景。绕着城西往南走,顺着南边流来的溪水溯流而行,五十里,到长倩。溪水从右边流出来,道路沿山左边走,于是离开溪水攀登山岭。越过两道岭,往西南过溪桥,走五里,往南过溪鸣桥。又走五里,直接登上西南山角,以为已经穷尽了绝顶,上面则还有更高的山。不再往上走,顺山腰往南行,盘旋在青翠的山间,俯瞰山底,溪涧曲折环绕山脚,只听到波涛的怒吼声,却深得看不见水。原来峻峭的山峦与陡削的肠峰,互相交错耸立如牙,溪水冲刷着峰峦底部,上边都是丛密的河木,游人只看见空中绿树丛丛,要不是听到水声,几乎以为是一座山呢。走了很久,偶尔从树隙中稍稍露出一点曲折的溪流,水色浑得像血一样红。又走五里和赤溪相遇,又走五里,在林田住宿。

十六日沿山走二里,有座峰从南边直直延伸下来。山峰东边有条小溪,西边则是大溪,都往北流到林田汇合,然后注入大煞岭西边。渡过小溪,顺着山峰往南上,一共五里,到下桥。盘旋曲折地往南攀登,又行八里,到上桥。一道涧水飞流,吊桥高架,两旁的高峰插向云天。过了桥,路更陡,走了十里,从山谷中直上两座高峰南部,登上岭巅。回头看两座高峰已在脚下,估计此岭高峻,大煞岭、浮盖山都应当在它之下。往南下三十五里,到达宁洋县。十七日乘船到华封。

十八日上午才到达,上岸。渐渐地登上山坡,溪水从右边流去,因为滩高石阻,船不能往前航行。走十里,过了山麓,又走五里,越过华封的最高处,溪水从下面转向西去。遥望西边数里之外,河滩上岩石层层叠叠,水势奔腾激荡,流到一片全是岩石的河滩时便被隔断而看不见了,这是峡谷中最险要的地方。我想起以前因为受雨阻挡而没能去到,为什么今天已遇良机而又失之交臂呢?于是往北下三里,在坞中有一个村庄,以为离溪水不远了。沿着山坞往西走了一里左右,想临近溪水,找不到路,于是从甘蔗田中往下走。走完蔗田,眼前又是一片蔓生植物,花像豆落,细小的果荚还未长成。又踩着藤蔓走,土松沙倾不能落脚,正好凭借藤蔓作台阶,没多久藤蔓没了,到处都是荆棘刺藤,茂密得无法往里走。一开始我侧着身子走,分辨不出地势高低,时时地陷进石坎,被树枝树梢挂住。不久忽然看到一条溪横在前面,大路沿着溪流延伸。往西走三里,俯瞰近在眼前的溪流,,滩声震耳,我认为先前遥望的溪流中断的险滩,必定就在这里了。这时大路直直往西伸去,通往吴镇、罗埠。我寻找下溪边的路,很长时间都没找到,看见一条小路隐藏在茂密的荆棘中,就甸甸着顺小路走。一开始还有点路的影子,没多久,脚下全是堆积的树叶,有一尺多高,蜘蛛网蒙在树叶上;上面则是密密麻麻的荆棘杂草,钩住头发、刺进大腿,真是有一百条计谋也难逃脱;等到逃脱时,则是涧水悬空注入溪中,陡岩层叠镶嵌而下。岩石都层叠在空间,登上岩石,才又看见溪流,但岩石上不能立足,转身摔下茂密的荒草中。我估计不能前进了,便立即从涧水中攀越岩石,踩着流水走,于是来到溪中的岩石上。这块岩石有一百间房屋那么大,侧立在溪流南边,溪流北边又被崩塌的山崖堵塞。溪水避开南边的巨石后,往北冲向崩塌的山崖,水不能冲开障碍流过去,只好跃入缝隙而下,下去就是高低悬绝的地势,水流倒涌、波涛逆卷,山崖都因此而倒塌,船怎么可能通行呢?我盘坐在巨石上,又攀越到突立在溪中的岩石上坐下,望着眼前的溪水往西流去,一泻千里之势,险要得几乎没有哪一处能超过。坐了很久,溯大溪而行,践踏着乱石,山转弯处溪边田地层层连接,顺田地走,才走到正路上。沿路往西转,过了我所盘坐的溪中石二里左右,滩声又像前面一样的沸腾,溪中则又有一块高高的矶石了;往西走二里,有小路,顺山脊直直俯视着溪流而下,才看见先前下不去的险滩,就在溪流的上游,而在岭头所看到的完全被岩石中断了溪流的险滩,则在下游。这山嘴正好悬立在两处险滩之间,如果不到这里,那么两处险滩几乎还隐蔽不露真面目呢。越过岭后乘船出发。明天,就到漳州府司理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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