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运山水诗的文学精神

精品范文 时间:2024-09-14 07:12:16 收藏本文下载本文

第1篇:谢灵运山水诗的文学精神

谢灵运山水诗的文学精神

谢灵运是我国古代南北朝时期山水诗派的开山鼻祖,他留下了许多体现山水之声色状貌的山水诗,也留下了诗歌中蕴含的丰富的文学精神。

谢灵运是南北朝时期优秀杰出的文学家、诗人,他善于作诗、精通史学,最为后人所熟知的是他极其富有灵性的山水诗,世人称其为山水诗派的开山鼻祖。公元420年,江山易主,在东晋时期处于政权核心地位的门阀制度渐渐失去其原本的地位,对当时的文学造成了一定影响。其中,身为门阀氏族后代的谢灵运继承了先辈的热血与雄心,却受动荡局势影响,终不受重用。复杂时代一方面给谢灵运带来了苦难与折磨;另一方面,国家不幸诗家幸,坎坷的经历也给谢灵运带来了许多巧思灵感,使他创作出清新淡雅的山水诗。谢灵运因仕途失意而选择将压抑的心情释放在醉人的山水之中,他醉心于游山玩水,开创了山水诗派,谱写了许多情趣高雅、志趣脱俗、富有深厚文学精神的山水诗,他还将他对人生的超脱感悟融入诗中,形成了独特而厚重的文学精神。从他的诗中可观其山水诗的文学精神包含乐景精神、归隐精神、明志精神、悟道精神,这既是他个人高雅情趣的体现,也是他留给世人的深刻启迪。

一、以景为乐,超然尘世的乐景精神

谢灵运纵情于奇山异水间,享受山水之乐,超然于尘世烦恼之上,独得赏景之趣,以心感受寸草寸土,谢公早就与山水融为一体。他的山水诗风格清新、用词生动、意境优美,钟嵘《诗品》评其诗宛若“芙蓉出水”。 南朝钟嵘在《诗品》中以“永嘉时,贵黄老,稍尚虚谈。于时篇什,理过其辞,淡乎寡味”道出玄言诗的不足,而谢诗写实地描绘山水的声色状貌,能够逐渐摆脱玄言诗的“淡乎寡味”,追求辞藻绚丽、表现新奇,独具一格。

谢氏山水诗以表现景物为主,《登池上楼》中的“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便是极具代表性的千古名句。初春悄临,原本枯败的池塘里正酝酿着新生,过冬的禽鸟归来,新生的春草抽芽儿,当时久病的谢灵运敏感地从这两个细微之处嗅到了春的气息。不需要华丽的辞藻,朴实的炼字原汁原味地呈现了这一幅声色交融的初春美景图。壮丽山水诗是谢灵运山水诗的主旋律,不同的观赏角度呈现出诗人眼中不同的.自然之美。谢灵运山水诗中所表现的景物独立于诗人的主观情绪之上,诗人追求客观呈现景物原状,尽量还原最真实的大自然,不赘述煽情,却仍能将景物写得可爱动人,着实令人钦佩。谢灵运登高远眺览胜景,有《登上戍石鼓山》的“日没涧增波,云生岭逾叠”及《登池上楼》的“倾耳聆波澜,举目眺岖�隆�;身临其境游山水,有《从斤竹涧越岭溪行》的“企石挹飞泉,攀林摘叶卷”与《游南亭》的“泽兰渐被径,芙蓉始发池”。清丽的自然风光经诗人之手跃然纸上,诗句的字里行间渗透着诗人借景排忧后得到慰藉的心情。这种乐景精神表达了诗人尊敬自然、返璞归真的真性情,谢灵运以自然为友,在纵情山水中求得内心的宁静,在清泉峭岩中尽享山水的快慰,使得笔下的山水真实而细腻、清纯而美好,将读者共同带入忘忧之境。以山水为乐是诗人所要传递的精神,他相信在游览的过程中可暂时抛却尘世的遗憾与烦恼,高山流水也能荡涤那被纷扰所羁绊的心灵,他的乐景精神也将后人写作的视野引向自然,引导人们将文学与自然结合,提醒了后人注重对自然的审美。

二、沉醉山水,淡泊名利的归隐精神

归隐精神在诗人遭遇人生碰壁时产生、在沉醉山水中得到巩固。归隐精神在谢灵运的山水诗中较为复杂。他的归隐愿望伴随着矛盾并经历了一步步的变化:仕途的失意使得谢灵运欲抒发壮志而不得、欲有所作为而不能,他转而投入山水之间排解内心苦闷,归隐之心起初令他有感于愧负宿心,但一次次残酷的现实不断提醒着他与政坛的格格不入,当谢灵运将这份苦闷挥洒在山水之间时,他才得到了心灵的解脱。在《过始宁墅》中,谢灵运认为自己“捉疾相倚薄”,不善做官,不如还乡“葺宇临回江,筑观基曾巅”,流露出了他欲幽居于大自然的愿望;《游南亭》的“逝将候秋水,息景偃旧涯”一句则表达了诗人希望朝夕、四季都有山水为伴的美好愿望,隐居乐活的情态跃然纸上。虽然谢灵运的归隐精神存在矛盾,但这一归隐精神仍是谢公诸多创作情绪中表现得最为突出的一方面。谢灵运的归隐诉求在纵情山水的过程中越发强烈,一步步得到确认,《道路忆山中》写于谢灵运赴任途中,失势的现实使眼前的风光勾起了他“追寻栖息时”的念头,令他万分想念在始宁隐居时无拘无束的生活。最终谢灵运将其一生的大部分时光都交付予山水,流连山水的快慰冲淡了他的愁绪,实现了他人生态度的转变,正如他在《七里濑》中写道:“目睹严子濑,想属任公钓。谁谓古今殊,异代可同调”,谢灵运向严光与任公看齐,向往两人淡泊的隐居生活,终对远离政治感到释怀,认为自己即使身为隐士,也可如任公一般给人们带来好处,实现人生价值。这样的领悟显然已经得到升华。看淡名利,忘忧于山水,归隐精神影响了谢灵运的人生,也成就了他的山水诗。

三、壮志未酬,抒发抱负的明志精神

谢灵运虽最终被推向了政治的边缘地带,但他的诗中隐含的对政治的明志精神仍是不可忽视的。

晋宋易代之际,谢灵运面对纷扰复杂的局势,对曾经的家族辉煌眷恋不忘,渴望东晋时期的鼎盛。他就像一个勇敢的战士,以诗为剑,与命运抗争,为光复而战,因此诗中既包含了热情的斗志,也包含了失势失志的痛苦抑郁。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他留恋京都,也对政治不满,在内心深处,谢灵运渴望着建功立业的名誉,迷恋着门阀氏族的荣耀,而现实却是残酷的,他报国无门,内心悲愤,唯有以隐居之名聊以自慰。谢灵运在或仕或隐的矛盾心情中浮沉,这些矛盾情绪都被留在了诗歌的字句之间。谢灵运在朝廷中遭遇排挤、遭受猜忌时借《初发石首城》表白心迹,“故山日已远,**岂还时”中的“风浪”既指眼前险浪,也指官场险势,从诗人发出“皎皎明发心,不为岁寒欺”的感叹中仍可见其对官场的不甘心;《游岭门山》中以“早莅建德乡,民怀虞芮意”两句表现自己为官时的成就,难以忘怀建功立业的心愿;谢公在《石室山》中称赞石室山的风光“虚泛径千载,峥嵘非一朝”,同时叹惋石室山的壮美无人欣赏,石室山风光之美好就好比诗人品行之优秀,石室山的落寞则好比诗人的怀才不遇,诗人为自己呐喊,也为自己感到惋惜。官场抛弃了谢灵运,他却没有狭隘地以同样的放弃来回馈政治,他仍保持内心的渴望,抓住最后一丝希望在诗中书写下抱负、表明志向,这是十分勇敢的。谢灵运山水诗中的明志精神实为诗人对政治理想的念念不忘,是诗人的内心深处对官场抱持着的一股热情。 四、寄情于景,借诗喻理的悟道精神

观谢公现存的山水诗,可见不仅有单纯的景物描绘,还有诗尾的深刻说理,诗人赏景而作的诗,包含了悟道精神。

诗人在游览的过程中感悟人生哲理,理入诗歌,警句叠出,丰富了诗歌的精神内涵,也提升了诗歌的精神层次。尽管或仕或隐的矛盾始终困扰着谢灵运,但他在山涧清波、草木泉石中领悟到了人生的真谛,重获了心灵的宁静。游览富春江时,谢灵运于江中小洲写下《富春渚》,在“溯流触惊急,临坼阻参错”的奇险风光面前,他感慨“怀抱既昭旷,外物徒龙蠖”,勉励自己保持心胸开阔,不去理会世间烦忧,看淡一切,人生便乐得轻松,这种大气的豁达将谢灵运从痛苦的泥沼中解救出来,旷达的心境就此炼成;《过白岸亭》也是谢氏山水诗中的名作,诗尾以“未若长疏散,万事恒抱朴”抒发其追求隐居、坚守淳朴本性的愿望,这与崇尚本真、抱朴避世的老庄思想是一致的,谢公深谙此道。除此之外,在游赏山水之余,将山水带来的愉悦引向哲理思考,以玄理或佛理作为解脱内心苦闷的方剂。如《于南山往北山经湖中瞻眺》这首诗写诗人从南山出发前往北山的沿途所见所感。前四句写明出游的地点、时间和行程,后十二句即描写沿途所见之景,最后六句则从所见景物中引出诗人所感,表现出诗人超凡脱俗的情怀和孤高的个性,使他体会到了物我合一的崇高境界。又如《过白岸亭》通过对永嘉白岸的山川风物描写,表达了诗人从中感悟的人生哲理,通过诗中“空翠难强名,渔钓易为曲”两句,诗人巧妙地将《老子》中“吾不知其名,强为之曰大”与“曲则全,枉则直”的哲理,跟青翠的山色与渔钓的野趣融汇一起,不露痕迹地表露了诗人顺应自然,追求自然之道的玄理。《登石门最高顶》诗认为,深沉无欲为紧要处,要遵守养生之道,甘处贫穷,采取顺应自然的态度,以期达到物我不分、无忧无乐的境界。《登池上楼》《游南亭》等诗,也都在景情交融之中,巧妙地汇入了哲理的感悟,从而体现出富有美感的“理趣”风格,使诗人纪游之情与所悟的人生处世哲理融合在一起,浑然一体。可见,谢灵运的山水诗是诗人在山水景物的细致描写中熔铸了自己的情感及对人生、宇宙和道的感悟与探索。谢灵运借山水悟道,由对自然山水的天然感受转入对人生哲理的领悟,文笔自然流畅,诗歌意蕴十足。谢灵运的山水之旅富有内涵,山水诗中这份隽永的精神财富将永久地影响后人,鼓励我们不断思考人生、感悟人生。

结语

乐景精神、归隐精神、明志精神与悟道精神是谢灵运山水诗中蕴含的深刻的文学精神,它们与谢氏山水诗一同流芳百世,启迪无数后人。乐景精神使谢灵运获得心灵的平静,归隐精神使谢灵运找到人生的定位,明志精神使谢灵运抒发热血的志向,悟道精神则使谢灵运的人生感悟得到升华。

谢灵运在绮丽的自然风光中肆意畅游,乐享风光,借景悟得深刻哲理。谢诗所蕴含的文学精神无比深厚,乐景精神、归隐精神、明志精神、悟道精神不仅勉励谢灵运自身,也给世人带来无限启迪。这四种精神构成了谢诗的灵魂,是值得后人珍视的文化宝藏。

第2篇:谢灵运的庄园山水诗

内容摘要:【内容提要】谢灵运的山水诗可分为庄园山水诗和远游山水诗两大类型。所谓庄园山水诗,其作者主要是贵族阶层中具有高栖意向的士人,他们或者拥有自己的大型庄园,或者有条件经常出入、盘桓于贵族庄园之内。此类诗重在描写庄园区域的 自然 风光和园林建筑,以及诗人在庄园生活中对生命意义、生存价值的体悟和感受。在庄园山水诗之外,谢灵运还有一些写于行旅途中或仕宦之地的山水诗,我们姑且称之为远游山水诗。本文旨在探讨谢灵运庄园山水诗的特征及其在诗史上的地位。

【内容提要】

【关键词】 谢灵运/庄园山水诗/远游山水诗/士族

谢灵运的山水诗可分为庄园山水诗和远游山水诗两大类型。所谓庄园山水诗,其作者主要是贵族阶层中具有高栖意向的士人,他们或者拥有自己的大型庄园,或者有条件经常出入、盘桓于贵族庄园之内。此类诗重在描写庄园区域的自然风光和园林建筑,以及诗人在庄园生活中对生命意义、生存价值的体悟和感受。在庄园山水诗之外,谢灵运还有一些写于行旅途中或仕宦之地的山水诗,我们姑且称之为远游山水诗。本文旨在探讨谢灵运庄园山水诗的特征及其在诗史上的地位。

谢灵运的山水诗,主要完成于三个地方,一是永嘉,二是始宁,三是临川。始宁是谢灵运家的故宅,他的祖父和父亲都安葬在这里,并在这里营建有巨大的庄园。永初三年(422)八月,谢灵运抵达永嘉郡,次年秋天辞官回乡。景平元年(423)秋天到元嘉三年(426),谢灵运第一次在始宁隐居,元嘉五年(428)至元嘉八年(431),他第二次在始宁隐居。元嘉九年(432)春天赴临川,夏天到达目的地。次年在临川被收,流放广州。从生活的年头上看,谢灵运在永嘉和临川分别约有一年时间,而两次隐居始宁则前后达七八年之久。谢灵运的山水诗,不仅在始宁隐居时代描画了庄园的奇丽美景,而且在完成于永嘉和临川的山水诗中也充满了他对始宁庄园的无限向往和深情回味。他的诗中有太多的“丘园”、“丘窟”、“故乡”、“旧山”、“旧崖”等字眼,无论是在他之前还是在他之后,没有一位诗人像他这样深切地表现过对于故乡庄园的怀恋之情。

东晋安帝义熙八年(412)秋冬之际,谢灵运在赠给堂兄谢瞻的《答中书》中说:“守道顺性,乐兹丘园。”① 义熙十四年(418)九月,谢灵运在《九日从宋公戏马台集送孔令》中写道:“彼美丘园道,喟焉伤薄劣。”如果说这里的“丘园”还只是泛指与官场相对的隐居之地,并不是特指始宁庄园,那么永初三年(422)所完成的《过始宁墅》则标志着始宁庄园的正式亮相。诗中云:“剖竹守沧海,枉帆过旧山。山行穷登顿,水涉尽洄沿。岩峭岭稠叠,洲萦渚连绵。白云抱幽石,绿筱媚清涟。葺宇临回江,筑观基曾巅。挥手告乡曲,三载期归旋。且为树枌槚,无令孤愿言。”钟嵘《诗品》云:“灵运生于会稽。„„其家以子孙难得,送灵运于杜治养之。十五方还都。”还都之后即居住在乌衣巷内。这次踏上始宁土地应该是他成年后第一次走进自家庄园。临别之际,他将还乡归隐确定为自己人生的终极追求。从此之后,始宁庄园便成为谢灵运生命中魂牵梦绕的场所,也成为他山水诗中最持久的情结。

不仅在始宁时代谢灵运反复细致地描绘着庄园风光,即使在永嘉和临川时期的诗歌中他也一再提到了始宁及始宁庄园:“故乡路遥远,川陆不可涉”[1] 68,“逝将候秋水,息景偃旧崖”[1] 82,“行久怀丘窟,昃景感秋旻。旻秋有归棹,昃景无淹津”[1] 94,“庐园当栖岩,卑位代躬耕”[1] 97„„永嘉郡有名山灵水,谢灵运在这里“肆意游遨,遍历诸县,动逾旬朔,民间听讼,不复关怀。所至辄为诗咏,以致其意焉。在郡一周,称疾去职,从弟晦、曜、弘微并与书止之,不从”[2] 1753。他没有接受族弟的劝告,毅然挂冠归去,主要原因是他在 政治 斗争中处于下风,对仕途深感失望,但其中也包含着他对故乡和自家庄园的眷恋。在临川内史任上,他依然游放无度,对故乡的思念之情愈加强烈:“故乡日已远,**岂还时”(《初发石首城》),“存乡尔思积,忆山我愤懑。追寻栖息时,偃卧任纵诞。得性非外求,自己为谁纂?”[1] 189 谢灵运《游名山志》云:“夫衣食,人生之所资;山水,性分之所适。”大型庄园,也只有大型庄园既可以维持他豪华奢侈的贵族生活,又可以满足他观赏山水的性分。谢灵运在《山居赋》中回顾古今园林时说:“昔仲长愿言,流水高山;应璩作书,邙阜洛川。势有偏侧,地阙周员。铜陵之奥,卓氏充釽摫之端;金谷之丽,石子致音徽之观。徒形域之荟蔚,惜事异于栖盘。至若凤、丛二台,云梦、青丘,漳渠、淇园,橘林、长洲,虽千乘之珍苑,孰嘉遁之所游。”谢灵运把能够拥有园林的古人分为两种类型,一类是擅山川铜铁的汉代富豪卓王孙、建有金谷园的西晋贵族石崇等,他们虽然非常富有,但却不懂得“栖盘”之意,另一类是享受着“千乘之珍苑”的帝王,他们也不明白“嘉遁”之意。言外之意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到“栖盘”、“嘉遁”之意。

谢氏家族本来就有希企隐逸的传统,他们把老庄隐逸思想与士族意识紧密结合起来,努力去营建 艺术 型的别墅山庄。谢安“于土山营墅,楼馆竹林甚盛,每携中外子侄往来游集”[3] 2072。谢玄的庄园“右滨长江,左傍连山,平陵修道,澄湖远镜,于江曲起楼。楼侧奚是桐梓,森耸可爱”[4] 701。谢灵运继承了父祖“选自然之神丽,尽高栖之意得”的嗜好,“修营别业,傍山带江,尽幽居之美”[2] 1754。其《山居赋》介绍始宁庄园说:“若乃南北两居,水通陆阻„„大小巫湖,中隔一山。然往北山,经巫湖中过。”“田连冈而盈畴,岭枕水而通阡,阡陌纵横,塍埒交经。”庄园首要的目的是方便于农业生产,以提供衣食资源,保障享乐生活。作为诗人的谢灵运,同时还追求庄园建筑上的艺术化,他在布局上根据天然的山水地形,加以改造利用,以求能够收纳远近景观,充分体现出文人化艺术化的园林观念。当然,谢灵运的这种追求并不是孤立的,从东晋南朝时代开始,士族文人在园林营建过程中,由实用转向审美,由粗犷转向秀美,形成了一种时代风气。

苏轼《书摩诘蓝田烟雨图》云:“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5] 2189我们也可以套用来说:味灵运之诗,诗中有园;观灵运之园,园中有诗。始宁庄园不仅是谢灵运物质上的家园,同时也成为他精神上的“坞堡”。庄园主对自家别墅建筑及其周围的风光的描写也属于山水诗的范畴,但它显然不同于普通的山水描写。中国 古代山水诗的产生,与士族文人的审美观密切相关。在所有山水诗中,庄园山水诗最能体现他们的士族意识。贵族别墅的兴盛不仅为山水诗的兴起提供了物质条件,同时庄园区域的山光水色也成为诗人审美的对象和诗歌表现的主体,庄园山水诗是古代山水诗的一个分支。如果没有始宁庄园这样的山墅园林,虽然不能说就不会产生谢灵运的山水诗,但起码可以说如果剔除了描绘别墅区域的山水,谢灵运的山水诗将会黯然失色。

沈德潜《古诗源》云:“(谢灵运诗)山水间适,时遇理趣。”谢灵运诗歌在山水描写中,亦掺杂着玄言名理。那么诗中的玄言名理是什么呢?日本学者福永光司先生《谢灵运的思想》一文指出:“谢灵运的老庄思想,贯穿于他生活中的各个时期,但表现最充分的是第二、第三时期。盖第二期是流放永嘉的不遇时代,第三期是仕途绝望的始宁归隐时代,因此处于生活中最易与老庄思想结缘的环境。„„这一时期成为他老庄思想之核心的是自适思想。”[6] 10福永先生还说:“谢灵运的‘自适’,最具体的便是沉浸在山水自然之中。„„山水的清旷使人精神清旷,在这精神清旷中,便建立了人真正的幸福,山水使人精神愉悦、净化,使人成为宇宙万物之一。在这层意义上,山水成为实践自适 哲学 的最佳场所。”[6] 11这里所谓的山水泛指谢灵运所游赏过的所有山水。其实,永嘉山水、临川山水与始宁山水带给谢灵运的体悟并不完全相同。

第一,按照福永光司的说法,进入自适境界的谢灵运,“在这精神清旷中,便建立了人真正的幸福,山水使人精神愉悦、净化”。在我们看来,从根本上讲,正如肖涤非先生《读谢康乐诗札记》中所说:“山水不足以娱其情,名理不足以解其忧”[7] 20。谢灵运并没有真正进入那样的自适境界。但是,相对于仕宦生涯,走进山水的谢灵运还是在一定程度上体会到了精神上的愉悦。在所有山水诗中,庄园山水诗中的愉悦感最为强烈。如果说庄园山水诗中的情感可以用精神愉悦来概括,那么远游山水诗中的情感的主旋律便要用焦虑、愤懑来形容。

谢灵运《归涂赋序》云:“昔文章之士,多作行旅赋。或欣在观国,或怵在斥徙,或述职异邦,或羁役戎陈。”虽然是就行旅赋而言的,其实也同于远游诗。谢灵运的远游山水诗中不仅有对山川景物的描绘,其中也包含了非常复杂的情感,固然有乐山怡水之情,但更多的是诗人的牢骚失意、烦躁不安、惆怅感伤。《永初三年七月十六日之郡初发都》写启程时的心情:“辛苦谁为情,游子值颓暮。爱似庄念昔,久敬曾存故。如何怀土心,持此谢远度。”诗中表现出对故乡的依恋和生不逢时的感叹。《登上戍石鼓山》云:“旅人心长久,忧忧自相接。故乡路遥远,川陆不可涉。”远游时的忧愁并非一端,但最明显的是对故乡的思念。《斋中读书》云:“既笑沮溺苦,又哂子云阁。执戟亦以疲,耕稼岂云乐。”在永嘉太守任上的谢灵运无法忍受执戟之疲也不愿体验耕稼之苦,以消极态度对待朝廷任命。《还旧园作见颜范二中书》在回顾永嘉生活时云:“长与欢爱别,永绝平生缘。浮舟千仞壑,揔辔万寻巅。流沫不足险,石林岂为艰!闽中安可处,日夜念归旋。”看来,清丽的永嘉山水并不能安慰诗人失意的心。《游南亭》云:“久痗昏垫苦,旅馆眺郊歧。泽兰渐被径,芙蓉始发池。未厌青春好,已观朱明移。戚戚感物叹,星星白发垂。”在天气酷热久雨的夏日,神思昏昏的诗人,在南亭暂时感受到了自然的美丽,同时又在感叹自身的衰老。《入彭蠡湖口》云:“客游倦水宿,风潮难具论。洲岛骤回合,圻岸屡崩奔。„„千念集日夜,万感盈朝昏。„„徒作千里曲,弦绝念弥敦。”元嘉九年(432)春,诗人赴临川途中,在鄱阳湖上岸游览,无法挥去离乡外任的阴影。“孤客伤逝湍,徒旅苦奔峭”[1] 51是诗人远游诗的基调。其中有隐与仕的矛盾,也有被贬谪的落寞,还有对故乡山水的怀恋之情。

相较之下,隐居始宁别墅的岁月,在谢灵运心目中是“得性”之时。此时他已经脱离了仕途,“别缘既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进入虚静、忘我的状态。《石壁精舍还湖中作诗》云:“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晖。清晖能娱人,游子憺忘归。”在始宁庄园中,诗人怀着愉悦的心情,整天都在游山玩水。《田南树园激流植援》云:“中园屏氛杂,清旷招远风。„„赏心不可忘,妙善冀能同。”美景让诗人的心情愈加舒畅,心情舒畅更能体会到清景之美。《于南山往北山经湖中瞻眺》云:“朝旦发阳崖,景落憩阴峰。舍舟眺迥渚,停策倚茂松。侧径既窈窕,环洲亦玲珑。俯视乔木杪,仰聆大壑灇。石横水分流,林密蹊绝踪。解作竟何感,升长皆丰容。初篁苞绿箨,新蒲含紫茸。海鸥戏春岸,天鸡弄和风。抚化心无厌,览物眷弥重。”在春日美景中,诗人似乎与万物皆化。郭象《庄子注》:“圣人游于万化之途,万物万化,亦与之万化。”《登石门最高顶》云:“心契九秋千,目玩三春荑。居常以待终,处顺故安排。”此时的诗人似乎进入到了天人合一的逍遥状态。也不是说隐居之时没有惆怅,诗人在《于南山往北山经湖中瞻眺》云:“不惜去人远,但恨莫与同。孤游非情叹,赏废理谁通?”在《登石门最高顶》云:“惜无同怀客,共登青云梯。”可以看出,诗人此时的惆怅主要源于知音的难觅。但我们也要看到,有时诗人感叹“孤游”寂寞之时,其实也暗含着别人不能领会自然美景的清高和优越感,从这个角度看,“孤游”之叹未尝不是一种自我炫耀。

第二,谢灵运山水诗中的名理,在庄园山水诗中主要表现为诗人已经进入自适的境界,在享受自适的乐趣;而远游山水诗中的名理,则主要在表现为试图借助名理以消解忧愁、宣泄愤懑。《道路忆山中》云:“追寻栖息时,偃卧任纵诞。得性非外求,自已为谁纂?”他把隐居岁月看作自己的“得性”“自已”之时。隐居在始宁时的诗人也确实多次写到了“自已”自适。《石壁精舍还湖中作诗》云:“虑澹物自轻,意惬理无违。寄言摄生客,试用此道推。”《田南树园激流植援》云:“樵隐俱在山,由来事不同。„„寡欲不期劳,即事罕人功。唯开蒋生径,永怀求羊踪。赏心不可忘,妙善冀能同。”《登石门最高顶》云:“居常以待终,处顺故安排。”《石门新营所住四面高山回溪石濑茂林修竹诗》:“感往虑有复,理来情无存。庶持乘日车,得以慰营魂。”诗人在仕途绝望之后,回归庄园,徜徉在山水之中,体会到了心灵的解放与逍遥。

远游山水诗中的名理则与实际并不相同,时常表现为言行不一,言不由衷。《登池上楼》云:“索居易永久,离群难处心。持操岂独古,无闷征在今。”单看最后一句,他已经和古人一样“无闷”了,但从全诗看,他并不是“无闷”的,既不能“媚幽姿”,也不能“响远音”,此时的他正陷入在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其他诗篇也与此类似,《富春渚》云:“宿心渐申写,万事俱零落。怀抱既昭旷,外物徒龙蠖。”诗写外物对自己而言已经失去了价值,但其实对于身外之物他并没有看开。《斋中读书》云:“万事难并欢,达生幸可托。”诗人在永嘉太守任上不关心政事、尽情游览,试图以达生态度处世,在自然中自由自在地生活,但他并不能真正做到达生任性。《登永嘉绿嶂山》云:“恬如既己交,缮性自此出。”《过白岸亭》云:“未若长疏散,万事恒抱朴。”《老子》云:“见朴抱素,少私寡欲。”《游赤石进帆海》云:“矜名道不足,适己物可忽。请附任公言,终然谢天伐。”上面的“缮性”、“抱朴”、“适己物可忽”都只是停留在纸上而已。有时,他甚至怀疑庄子的学说:“安排徒空言,幽独赖鸣琴。”[1] 54“安排”语出《庄子·大宗师》:“安排而去化,乃入于廖天一。”此刻在谢灵运看来天人合一只是空话而已。一方面标榜自己的高栖意识,一方面无法放弃功名利禄,他“自谓才能宜参权要,既不见知,常怀愤愤”[2] 377,所以无法真正超然物外。古人看得很明白:“陶公说不要富贵,是真不要,康乐本以愤惋,而诗中故作恬淡;以比陶公,则探深浅远近,居然有江湖涧沚之别。”[8] 129 出身于高门士族的谢灵运对政治抱有极高的期望值,在官场险恶的斗争中,他一直是一个不识时务者,是一个失败者。不甘心失败的他,在无可奈何之际,只好用玄理来自我安慰,用山水来自我解脱。然而,并不是在所有的林泉山水中都可以找得到精神寄托与慰藉。许多时候,唯有沉浸在故乡庄园山水中的时候,谢灵运才会在一定程度上感悟到自然的真谛,享受到山水带给自己的愉悦,从而减轻了内心的苦闷。其实,山水名理对于谢灵运而言,如同吃药派之于药,饮酒派于之于酒,它的确可以给诗人带来麻醉的快乐,但并不能从根本上解除诗人心灵上的痛苦。

第3篇:谢灵运山水诗的审美

谢灵运山水诗的审美

谢灵运是中国山水诗派的创始人。政治上的失意,使他与山水结下了不解之缘,纵情山水成为诗人赍志不伸的一生得以排遣郁闷的生存方式。

谢灵运是中国山水诗的开山鼻祖,他游山历水,以文学家的眼光去感知山水,把山水与文学融在一起,开创了真正意义上的山水文学。谢灵运的山水诗文是受前朝文人、诗风的影响,受前人文学的熏陶以及儒、道、玄、佛多种思想共同作用的结果,从写景方式、写作技巧、语言运用和情感表达等各方面获得了诸多文学经验,他把这些文学经验运用于对山水景物的精致描摹中,取得了不朽的成就。谢灵运用俯观仰察的审美观照方式所构造的审美意象,通过多种表现手法表现出来。

1.观山水之清丽秀美,以心观物

永初三年(公元422),谢灵运受到京城徐羡之的挤排,由京师贬到永嘉(今浙江温州)当太守,他无心仕途,买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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