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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之外
烟台四中 肖正康
吴梨躺在宾馆的床上。外面依然繁华,淅沥沥的有些小雨。好一个不夜城。她摁亮手表,荧荧的绿光闪烁着:10:07。
毫无睡意。
今天是2015年10月28日。距吴梨的高考222天。距离物理竞赛,还有一天。这里是长沙,第32届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决赛举办地。
一
本来吴梨也同其他千万高中生一样,要去那高考独木桥上走一遭。直到一天,吴梨惊奇地发现整个世界都弯着腰。每天早上宿舍铃声响起,她看着一个个佝偻的身板爬起来弯着腰洗脸刷牙,弯着腰吃饭弯着腰走路,弯着腰穿过忙碌而同样弯着腰的人流,在宿舍食堂教室这三点一线上来回穿梭。桌面上堆积如山的卷子压弯了吴梨们的脊梁。
她觉得这都是因为高考。高考碾碎了她生活中一切乐趣,然后在她面前铺出一条羊肠窄路,霸占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三年时光。当韶华在重复做题中埋葬,她感到深深的无助和愤怒。国家真的需要机械训练出来的人才吗?市面上的教辅号称“把握命题规律”“解决一切问题”。吴梨冷笑,被研究成这样的考试,能有什么意义!
高一她做学校的高考志愿者,看到无数个相仿的身影顶着酒瓶底似的眼镜片,目光像是被锈了的铁锉打磨过,呆滞没有生气。那些生命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从考场出来的时候像是蹲了二十年大牢刑满的犯人一般兴奋。他们把书本恣意地撕碎然后抛向空中,看纸片如雪花纷纷扬扬落下,像是迷了心窍一样疯狂。
她立刻像厌恶瘟疫一样厌恶高考。高考不光是对人才的摧残了,这满地的碎纸页于她简直是对知识的亵渎。可她却无能为力。高考是一座吴梨望不到头的迷宫,在此之外,似乎是无路可走了。
这时她遇到了竞赛。
二
吴梨选择竞赛的动机并不纯洁。
高二,学校成立了竞赛队。吴梨彼时对竞赛本没什么兴趣,她的物理老师是个面容和善一口方言的大叔,他语重心长地说,梨,你物理成绩一向是拔尖的,别错过了机会。既这么说,听听看也无妨。吴梨想。
听课那天,十平米左右的小屋里一共坐了七八个人。最后一排的吴梨正信手涂着散乱的几何图形,竞赛教练的话有一句没一句地飘进她的耳朵。
“……学竞赛,功利一点讲,至少能帮你上大学嘛。成绩优异的同学有机会保送,不济一点,也有自招资格。”
吴梨当时眼睛就亮了。这不就是她一直在找的“高考之外”的那条路吗? 吴梨成了一名物理竞赛生。
三
决心走竞赛和自招这条路,就至少得进决赛。可谈何容易?吴梨起步晚得很,拿什么去和老牌名校出来的学生抗衡?可她不管。她全身心地投入了自己的“事业”,生活成了两点一线:培训室——宿舍。将近一年的时光里,她常常一天只吃一顿煎饼果子。名目繁多的竞赛辅导书她统统买来,半年功夫已经摞得半人高。在别人看来最无聊的刷题,她却做得兴致盎然。
她也根据老师的建议,关心时政与一些论调新颖的文章——自招面试格外重视学生的“创新性思维”。渐渐地,老师也说,吴梨的思想有了些创新色彩,会契合招生老师的口味的。
似乎梦想也不远了。但是隐隐地,吴梨感觉到了一些不安。
四
吴梨的竞赛之路异常顺利。高三初秋,预赛顺利通过。复赛,她轻取女学生成绩最佳的单项奖。长沙的深秋还暖得很,想着已经供暖的家乡,吴梨感觉恍如隔世。决赛,高考之外的世界,我来了。
宾馆对过,是一条高档商业街。吴梨和同伴选了一家格调不低的咖啡店,享受着考前最后的平静。望着窗外的车流,同伴问:梨子,你为什么学物理竞赛啊。
也许是因为我的名字吧。吴梨笑着,啜了一口咖啡。同伴也笑:别闹。你是真的喜欢,还是只为保送?
我也不知道。不过开始肯定不是喜欢。我怀着对高考的厌恶,走上了这条路。想想看,似乎也没有什么兴趣吧。
然后是沉默。咖啡浓香氤氲。
唉。同伴突然说。那这又有什么分别呢。程式化的竞赛,刻意为了创新而去创新的自招,不就是十一月的一场高考吗。
吴梨一时没懂。
五
吴梨的思绪一直回到了现在。我正站在高考之外,她想。考完之后,该干些什么呢?反正不再是竞赛了。那一块块砖头似的书,女孩子背在身上简直可以防身。只要签了名校,去他的《难题集萃》!
她自顾自地笑了。还没考呢,就想着考后了。赶紧调整心态,她打开手机,去竞赛网站上再看一遍已经烂熟于心的注意事项。首页上一行大字在黑暗中闪烁:
“帮你解决竞赛和自招的一切问题。”
尽管已经来过千万遍,她忽然觉得这句话的口吻有点熟悉。白天同伴的话忽然响起。她一下子觉得明白了。
自己真的站在高考之外了吗?
或许,这仍是一场披着竞赛和自招外衣的高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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